不知什麼時候起,他成了武生1班預設的前鋒,但凡集體行動,都是衝在最前。他無怨無悔,大家也非常信任。故而,當戚言撩開窗簾卻遲遲不跨進去時,大家就知道,不對。
很快,一股臭味飄出來。沒了玻璃的封閉,沒了窗簾遮擋,這味道直接得令人作嘔。
小夥伴們的第一反應是喪屍。但回顧出事以來與喪屍們的短兵相接,它們身上雖然也帶著一些食物腐壞的味道,卻遠沒有這樣濃烈。
最後是戚言側身讓開,大家才看清——不知亮了多久的刺目燈光下,五具蜷縮在牆角的同學屍體。
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或許是死得時間太長,臉部五官和身體姿態都有一些變形。但他們沒有受傷,即便不走近,也看得清楚,他們從頭到腳都是完好無損的,一如這間影音室,牆壁潔白,地板光亮。
——他們是活活困死在這裡的。
林娣蕾第一個哭了出來。她用手捂著嘴,努力壓抑著抽泣,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頃刻溼透了手背。
宋斐他們也不忍再看,紛紛背過身,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氣。
戚言放下窗簾,久久不語。
半個多月以來,他們見過了太多的喪屍,多到極度恐懼弱成了輕微害怕,多到極度噁心徹底變成習以為常。可對於同學,還是不行。他們也見過同學被啃,同學跳樓,但前者發生的時候,他們大多顧著逃命,後者發生的時候,正值夜深。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如此近而清晰,如此直接慘烈,彷彿閉上眼,還能回到那一刻的痛苦與絕望。
緩了半晌,戚言重新進去,一把扯下窗簾。隨後,寬大的窗簾輕輕覆蓋到屍體上面,牆角變成一塊混沌的暗紅色。
從始至終,無論是戚言還是看著他做這一切的小夥伴們,都安靜著,沉默著。
或許在他們心裡都想著同樣一件事——曾經的悲慘可以由他們這樣掩去,但是前路呢,當他們悲慘的那天,誰又來讓他們安息?
二樓的作戰最終沒有成型。導致眾人放棄的直接原因是喪屍太多。事實上在清理前兩個聲東擊西點的時候他們已經有這種感覺了,當清理完最後一個點,開始定點測試戰術時,果然同他們預料的一樣。二樓喪屍全部跑起來的噪音足以蓋過手機鈴,聲東擊西術可以牽扯部分喪屍,但肯定不是所有,甚至都不能保證在百分之六十以上,這種情況下,砸販售機和堵樓梯口的戰友們都非常危險reads;。
意識到不可行後,大家果斷放棄,返回閉架書庫。
任何方案都有失敗的可能,遠的不講,單說去快遞點,他們就一連換了好幾個plan。但沒有一次會像這次一樣,讓他們的鬥志也跟著潰不成軍。
原因,大家心照不宣,卻誰也不願意說破。
回到書庫後的整個下午,所有人都安靜著,或坐在窗邊,或躺在書上,或靠在牆角,或躲進書架,彼此毫無交流,默契地陷入一種沉重的低落。
直到晚上六點,夜幕降臨。
往日裡這時的校園該是華燈初上,可屍潮爆發後,亮著的燈一直亮著,不分黑夜白晝,滅著的燈也一直滅著,不分白晝黑夜。
滅著的,比亮著的多。
宋斐靠在書架側面,正對視窗,遙望夜空。為了忘掉影音室的慘狀,他強迫自己去想家鄉的那座小城。那是個安逸的城市,沒有風景名勝,沒有偉人故居,有的只是安居樂業的人們。車輛在不算太寬的馬路上川流不息,路兩旁的樓房毫不花哨,就連市中心的火車站,都簡單而樸素。
此時此刻的那座小城裡,是也有無數人這樣望著窗外,不知明天在何處,還是依然安居樂業,萬家燈火?
宋斐希望是後者。
悵然低頭,手機還是沒有訊號。
他依然堅持每天給它充電,總覺得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它就會響起。
咦?
宋斐百無聊賴划著螢幕的手指忽然停住,訝異地脫口而出:“今天是元旦!”
一句話吸引了所有小夥伴的注意。就像剛剛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被石頭咚地一聲撞破,水流湧動起來。大家紛紛掏出手機——也有個別倆同學除外——亮屏解鎖,赫然的1月1日。
新年第一天。
他們在驚險、刺激、戰鬥、悲傷、低落中,度過了這個本該辭舊迎新無比美好的日子的四分之三,等到發現,留給他們的只剩六個小時。
八個人面面相覷,包括宋斐在內,一時都找不到合適的表情。茫然?苦澀?快樂?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