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邊上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是草兒。
草兒和柳娘視線一相交,刷得放下簾子。
柳娘輕嘆,以前大家對草兒都不好,草兒養成了怕人怕事的性情。上次陳林黃氏打架的時候,她就嚇得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現在能站起來偷看,已經是了不起的進步了。
柳娘不以為意,把黃氏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艱難的扶她進屋。
草兒卻小跑著衝出來,扶黃氏另外半邊身子。柳娘微微一笑,道:“我自己來,你太小,幫不上忙。”見草兒無措站在一旁,又補充道:“去廚下端熱水拿帕子來。”
柳娘給黃氏洗乾淨身上的血跡灰塵,和上午相比,左邊眼窩也烏青了,右手胳膊上全是青紫淤傷。家裡沒有上藥,柳娘只能用清水給她洗乾淨傷口,連包紮都不必,是毆打傷痕,又不是刀劍外傷。
勞動人民身體素質強悍,即便被打成這樣,黃氏不一會兒就幽幽轉醒。
“娘,別動,給你冷敷呢。這臉上的傷實在太厲害了,雖不管用,可也比不敷的強。”柳娘取下溼毛巾,在新打的冰涼井水裡打溼,又給她敷在臉上。
“死人仔去哪兒了?”黃氏抽著嘴角問道,她嘴角破裂,說話一抽一抽的疼。
“不知道,好像讓李德功拉去喝酒了。”柳娘看了一眼黃氏青紫發黑的臉,嘆道:“聽說他想賣了你。”
“賣了老孃?做他的春秋大夢,老孃可是給公公守過孝的!個死人頭!喪命仔!”黃氏又是一番汙言穢語出口。
“你快想想怎麼辦吧,他說賣了你,就不會不忍心。阿鄭在的時候,他看上去多喜歡啊。再喜歡沒有錢的時候,也馬上賣了阿鄭。就算他這回心軟不賣你,回來也會接著打你,不想個辦法,你會被活活打死的。”柳娘嘆道。
“個死人頭!老孃早就知道他靠不住,不就是看我孃家敗了嗎?阿鄭算個屁!當初她為了賣阿鄭,連你都受了連累。虧老孃當時還想他是個能分輕重的,知道老孃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就是阿鄭再得他歡心也不能和正妻比。現在一想,當初分明是忌憚我孃家!多虧煙西村離這裡遠,訊息傳得慢,不然先被賣的就是老孃了。”黃氏人雖粗魯,看事情卻難得清明。
“那快想個辦法吧?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啊!”柳娘再次勸說。
黃氏坐起來,把柳娘上下打量了一圈,道:“死丫頭,別藏著掖著了,老孃還不知道你,別話裡有話,直說就是,想到什麼主意了?”
“你想過走嗎?”柳娘試探性問道:“陳家只有他一個人,阿爺早亡,也沒有什麼兄弟之類的,若是咱們走了,他不一定找得到人手幫忙尋找。若是繼續留在這裡,不是被賣,就是被打,你看見外面的鴨棚了嗎?鴨子都讓他抓走賣了,這才養了多久,鴨子還沒長大呢,他就等不及了。他肯定也等不及你傷養好,或者我長大了。這裡的人都不覺得典妻賣女有什麼不對,沒人會幫我們的。”
“咱能去哪兒?煙西村?不行,老黃家已經沒了,就是在,去投奔孃家也沒用!”黃氏搖頭。
柳娘見她接話,知道有門兒,連忙道:“我都打聽過來,城裡正在清查人口,重新造魚鱗冊,咱們去城裡,城裡人多,往人群裡一躲,到時候誰也發現不了,說不定還能混上個正經身份。城裡人多,賺錢的機會也多,只要肯幹,還怕吃不飽飯嗎?咱們這裡氣候好,依山傍水的,就是餓極了,水裡撈出來的東西都能吃!”
黃氏又詫異的盯著柳娘看,柳娘都要以為自己暴露的時候,黃氏嘆道:“不愧是跟著老秀才年過幾天書的人,腦瓜子就是轉得快。”
柳娘“回想”起來,陳林發家之後,搬到富人區居住,旁邊就是一位老秀才。那老秀才為人和善,柳娘旁聽也從不驅趕。柳娘跟著學了幾個字,說話也能四個字、四個字的往外蹦了。
“成!走吧!”黃氏想了一會兒,突然拍板道。
“啊?”這回換到柳娘發愣了,她已經做好了長期奮戰的準備。陳林和黃氏夫妻十年,感情也算深厚,不是那麼容易斷開了。且這時候女人地位之低,習慣了依附男人過活,就算被打了,被家暴瀕死了,絕大多少人也死守婚姻不放。
誰知道柳娘一說,黃氏就同意了,快得柳娘都反應不過來。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做飯啊,就是要走,也不能便宜了那個死人仔,五斗櫃最底下一層裡面有個黃銅瓶子,裡面有金貴傷藥,趕緊給老孃拿來。都要走了,不要便宜了那死人頭!”黃氏就是這樣雷厲風行的一個人,看柳娘呆呆愣愣的,以為她只是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