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漪和皇帝卻都覺得心中沉重,其實他們也很清楚朱翊鈞很可能已經不在城內,所以關門搜城的時候還派了人沿著水陸兩道繼續追查。可是,在城內和出了城乃是兩種概念——如果說是在城內,那他們還可以安慰自己兒子可能是被什麼事或是人絆住了,找一找就能找到了;如果已經出了城,那就說明朱翊鈞是落到了什麼人手裡,那麼他的安全問題就顯得更加嚴峻了……
李清漪連著幾日都沒睡好,每次一閉眼就彷彿見著兒子受苦哀泣的模樣,心如刀割,彷彿泡在黃蓮水裡,酸苦的不行,恨不能以身替之。故而,她幾乎日日都不能安眠,不過幾日功夫,整個人就猶如脫了水的花朵,極快的枯萎憔悴下去。
可是,她也清楚,越是這般時候,就越不能亂了陣腳。她強自按耐住心中的擔憂和焦慮,認認真真的把錦衣衛上報來的訊息從頭看過,細思良久,這才和皇帝道:“鈞兒那日甩開宮人和侍衛顯然是他自己的突發奇想,那些奸細或是叛黨不可能提前知道,所以他不大可能會落到這些人的手上。”她頓了頓,咬住唇,徐徐的說著話,“我看過那日官府的奏報,這幾日蘇州城裡出了許多起孩童被拐的案子,鈞兒怕也是不小心落到那些人的手裡了。”
皇帝心裡自然也是擔心兒子,神色不大好,可他也知道自己乃是一國之君又是一家之主,這般時候必然要撐下來。故而,他仍舊是提起精神陪在李清漪邊上,緩步上前攬住她的肩頭,撫了撫,安慰道:“錦衣衛那邊也是這麼說的,他們已經順著這條線去查了。你也寬心些,那些人本就是為了錢財,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鬧出人命的。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這也正是他們把朱翊鈞失蹤的訊息攔下來的主要原因:倘若對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綁了當朝太子,知道是犯了不可饒恕的死罪,一不做二不休就毀屍滅跡,流亡海外了。
“所以,不要急。我們現下最要緊的是掩下訊息,不要驚動那些人。”皇帝慢慢的道,“錦衣衛已經再查了,不過是幾個人柺子,必是逃不掉的。”
燈光之下,李清漪面色極其蒼白。她極慢極慢的點了點頭,不由得把頭倚在皇帝胸口,輕聲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一想起鈞兒,我的心就怎麼也安不下來……他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苦,落到那些人的手裡,還不知道要受什麼罪呢……”
皇帝微微垂首,痛惜的吻了吻懷中人的眉心,順勢吻去她眼睫上沾著的一滴滴淚珠,語調仍舊是柔和的:“不哭了,好不好……你從早上起便沒吃什麼,臉色這般難看,旁人看了說不得就要起疑心。”說罷,他端起案上已經變溫了的燕窩粥遞過去,“喝一點,這樣才有力氣等鈞兒回來。”
李清漪端起燕窩粥,用勺子舀起一勺,還未入口,眼眶都跟著紅了起來,眼淚便簌簌落了下去,一顆顆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樣。
“鈞兒吃東西比早早還挑剔些,和你一樣不吃蔥花不吃薑蒜,太乾、太黏、太腥的他也不喜歡……現下這般情況,還不知道他有沒有吃上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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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這時候朱翊鈞也正在吃東西,他喝的也是粥,大鍋裡煮出來的魚粥。
因為船上人多,那些管事頭頭自然有專門的廚子來做飯菜,至於船艙裡待賣的孩童則是喝大鍋粥,一天兩頓,每頓都是算計好的分量——不多不少,勉強能填半個肚子。那些人柺子也都是有經驗的,孩子吃多了就精神管起來也麻煩,吃得少了就沒力氣動和鬧,只要不把人餓死就行了。
煮粥的是在廚房打下手的夥計羅三,他也是被自己老爹薦來,第一回跟著上頭的人來“壓貨”,沒什麼經驗,做的自然是幫忙照顧小孩這種小事。所以,羅三也挺不耐煩的,他在船板上夾了個大鍋,往裡頭加了一部分摻了沙土的陳米,然後又從拎了幾條廚房裡剩下來的死魚,加了水一鍋子亂煮。
雖說羅三做的不耐煩,粥也稀得和沙子湯一樣,可船艙裡的孩子都已經餓了大半天,聞著那香味,眼巴巴的,口水都要掉下來了。等粥被倒在桶裡,由著人抬到船艙上的時候,孩子們都很自覺的拿了發下來的破碗去領走——每人只能領一碗粥,之前就有人喝完後想要偷偷排隊矇混再領一碗,最後被管事揪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剝光了衣服狠狠打了一頓。這還是為了之後能“出貨”,所以不會打在臉上也不會打太重,可那種羞辱和疼痛足以叫一個懵懂的孩子刻骨銘心。所以,在那之後幾乎沒人敢再做這樣的事情,聽話溫順的像家養的貓狗。
不過,排隊不能排第二次,但是插隊或是搶位置都是默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