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漪自然知道自家老爹的性子,見他此時紅著一張臉看著自己,可憐巴巴的模樣。她只得低頭抿了抿唇,搖了搖黃氏的手臂:“娘,你看把爹急的,一家人,好好說話才是呢。”
黃氏似模似樣的用帕子抹了抹眼淚,聲調微沉,只是一勁兒的哭著道:“他急什麼?他賣了你,逼死了我,正好再娶個好生養的娘子,升官發財死老婆,這不是樣樣都得意了?”
李百戶被這話一嚇,差點兒就要腿軟給自家妻子跪下賭咒發誓了,好歹還記著女兒在邊上,只得小心翼翼的倒了杯山楂枸杞茶遞給黃氏,連聲道:“你說歸說,怎麼連自己都咒了?!我這心都要跳出來了!”
因著黃氏脾胃弱,用過膳食後常常不消化,故而屋裡也總備著山楂枸杞茶這般開胃消食的。山楂切成片和枸杞一同用沸水沖泡。泡的久了,茶湯黃澄澄的,喝起來又酸又甜,黃氏接了茶盞低頭抿了幾口,面色緩了緩。
李清漪可算是稍稍摸著了頭緒,插嘴問了一句:“是爹給我訂了親事了?”
黃氏軟軟的瞪了眼不跟著自己調子走的女兒,這才正色和李百戶起來:“李銘,自你做了百戶,叫你一聲‘老爺’倒也威風起來。外頭多是管我叫‘太太’,還以為我這官太太當得有多好呢。可你歲俸統共也不過是一百二十石,還是陳米,你算過賬沒有,知不知道這俸祿夠不夠用,我這家當得有多難?因你多少是個官老爺,咱們典了這麼個院子又僱了幾個使喚人,還有一家子的吃穿嚼用,一年下來多少銀錢你算算?你一貫豪氣,同僚應酬,喝酒吃肉,你也搶著買單,我哪一回沒有給你備足了銀子?上官有喜,你做下屬的也要隨份子,還不能少——就說上月陸都督府中有喜,你一個小百戶就隨了二十兩!可這家再難,我和你說過一句沒有?我往日裡總也想著:一家子在一起,再難也是好的。”
李百戶被說得垂頭喪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憋聲憋氣的道:“不是我想賣女兒,只是選秀這事乃是陛下親定的。我一個小百戶又能有什麼辦法?”
李清漪聽到“選秀”二字,目中神色幾變,連語氣都不自覺的沉了下去:“皇上要選秀?”
李百戶沒察覺到女兒的異常,連連擺手,慌張的解釋道:“不是給陛下選秀,是給三皇子、四皇子選皇子妃。”
三皇子和四皇子只差了一月,現今都已十五。按理,照著這樣的年紀,哪怕是民間都早該娶妻生子,拖到如今,算得上是晚婚了。可誰叫這兩位皇子運氣不好,攤上了個神經病的皇帝老爹,可憐可比地裡小白菜。
早些年,皇帝登基多年還未有子,心裡急的不得了,明裡暗裡不知操了多少心:他自個兒就是因為堂兄無子而得了皇位的,最怕的就是沒兒子。等他好不容易得了長子,心頭實是歡喜難言,故而取名載基,寄予厚望,只盼著長子能承繼社稷。結果,這千盼萬盼來的長子被封太子沒多久就夭折了。
因為這位皇帝陛下信天師勝過太醫,連忙詢問國師,陶國師也不知哪根筋錯了竟是回了一句“二龍不相見”——皇帝和太子都是龍,二龍相見必是相礙。皇帝本是半信半疑:從古至今出了那麼多皇帝和太子,還從未聽過這般的歪論。沒成想,很快,後頭被封太子的次子也死了。因為接連死了兩個太子,本來就迷信的皇帝頓時對陶國師的話信了十分十,悔恨著說“覽卿奏慰,朕復何言,早從卿勸,豈便有此”,對於剩下的兩個兒子——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能不見就不見,就連出閣講學成親都是朝中大人三催四請的才點了頭的。
這月初,經過禮部尚書徐階諫言,又得群臣相勸,皇帝再三思慮,終於還是傳諭禮部“皇三子、皇四子年已長成,理宜婚配,命將京城凡年齡在14至16歲的未婚女子全部送至二王館以備選取”。
李清漪年十五又未婚,正好符合條件,自然是要參選的。
黃氏再精明也不過是小女子,被李百戶這話一說,面色頓變,忍不住把自己心裡的打算給說了:“你們錦衣衛一貫都是耳目通明,要不然你去找人問一問,這事是誰在管?咱們使使銀子,看看能不能把二姐兒給刷下來,京城這麼多姑娘,總不至於只盯著咱們二姐兒一個。”
李百戶雖一貫是個迂腐忠厚性子,可到底是還是疼女兒的,此時被妻子一哭一罵再勸了一句,果然入了心。他抬頭一看,女兒那雙和妻子如出一轍的杏眼正殷殷的望著自己,頓時心中一軟,熱血跟著上湧,連自個兒是誰都不記得了,立時就起了身應聲道:“是這個理兒,總不至於只盯著咱們二姐兒。咱們家總不是那等子想靠女兒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