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莫求是的聲音悠然又飄渺,似乎又帶著淺淺的嘆息,甫一開口,就令陳修平和丘園恍惚沉浸其中。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姑娘,生活在名為江州的地方,她家是當地的大戶,因此她從小無憂無慮,根本不知道世間有多少苦難,她唯一煩憂的,是喜歡自己爹爹的大徒弟,自己的師兄,但是這煩憂也不足掛齒,因為在知道她的少女心思以後,她爹就訂好了兩人的婚約,只等到了年紀,就拜堂成親。”
“可是,這世間總沒個順順利利的好故事,在這小姑娘十六歲那年,師兄在外遊歷時,遇到了另外一個姑娘,師兄這才知道這世間還有一種感情,能夠濃烈到不顧一切——可是師兄終於還是沒能不顧一切,他決定回來和師妹成親,可是這一段感情足以令他產生變化,這種變化潛移默化,師妹卻能夠發現。”
“可是,師妹——也就是那個小姑娘,能懂什麼呢?她只覺得師兄有些不同,似乎沒有往日裡那樣那麼寵愛她,不過她也只能自我安慰說,一個賢良的妻子,本就不應該太麻煩丈夫的,原本,或許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了,可是,那個女人找上門來了。”
說到這兒,莫求是突然露出了一個與之前不同的笑容,這笑容裡似乎有懷念,似乎又有一種更激烈的情感,陳修平看不出來。
“那個女人,是一位仙人。”莫求是這樣說,然後抬頭看著陳修平和丘園,解釋道,“對凡人而言,我們這樣的修士,就是仙人了,所以說,那個女人其實是個修士。”
“但是對凡人而言,這已經很了不得了,小姑娘的爹孃第一次吵了起來,爹爹認為不應該得罪仙人,娘卻覺得就算是仙人也不能搶別人的丈夫,但是最後,還是出於不願意惹天上的神仙的原因,解除了婚約,並且,那女人許了小姑娘仙緣,於是婚約解除之後,小姑娘被打通靈脈直接築基,然後送上了仙家門派,之後的幾百年,也再也沒有見過師兄和那個女人。”
“直到,二十五年前。”
陳修平愣神看著莫求是,已完全明白,莫求是就是那個被搶了未婚夫的小姑娘,但是他第一時間感受到了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種荒謬,他沒想到這個靜靜坐在茶桌前的黑衣大能,有著這樣的往事。
莫求是繼續道:“二十五年前,那女修再次找到了我。”
莫求是終於將故事中的主人公揭露了出來:“我那時已經是元嬰修士,卻仍覺得她深不可測,但是這樣一位深不可測的前輩,懷中抱著一個嬰孩,卻彷彿面臨窮途末路一般,面容憔悴,神情瘋狂,她看著我,直直地盯了三天三夜,突然大笑道:‘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你有真正的仙緣,而他卻只是走向末路。’然後留下孩子,又留下一卷功法,飄然而去。”
莫求是的面孔上掛著詭異的微笑:“你們猜是為什麼呢?是啊,兩千年過去,師兄終於還是沒邁過修仙的坎,身死道消了,師兄沒有仙緣,他們則沒有情緣。”
一句“他們沒有情緣”像是鐘鳴一般震得陳修平心臟震顫,他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和師父,他想師父驚才絕豔,自己確實庸碌之人,是否也是註定沒有情緣。
然而震撼之中,他還是理順了所有的關係,知曉了那嬰兒估計就是原守規,也明白了莫求是為何不願意救原守規——不僅不願意救,估計平日裡看見都膈應的慌吧?
可是陳修平馬上又想到,莫求是畢竟將原守規養大,未必是沒有感情的。
莫求是繼續道:“他們本兩情相悅,我解除婚約已是天意,她送我仙緣卻是恩情,我還她恩情,便養大原守規,這是公平的,可是原守規自己出事,便不關我的事了。”
陳修平咬牙道:“我不信、不信你對原守規真的沒感情,原守規對你有那麼深的感情,甚至覺得自己應該姓莫,若不是因為感受到了你對他的關懷和愛,我就不信他會那麼想。”
莫求是那雙如混沌般的雙眸沉沉地望著陳修平,聽到陳修平的話,也不禁產生了一絲波瀾,然而很快又歸於沉寂,在那雙黑眸歸於沉寂之後,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苦笑之中,她說:“原守規的父親,叫原遇空,他的母親,叫做應暖。”
莫求是話音剛落,丘園手中的茶盞就突然掉了下來,他瞪大了眼睛,吃驚地望向莫求是。
莫求是似乎也挺吃驚的:“沒想到,你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麼?想來你也不是普通人。”
丘園低頭,將自己的目光掩藏在密密的睫毛之中:“只是在從前聽人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