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給蕙殊看,拿毛巾從內而外拭去多餘血汙,手勢輕巧,小心避開了傷口。四少略仰了頭,鬢髮凌亂,燈光映著眼眸,在她雙手之下順從得像個孩子。
霍夫人也不說話,將擦過的毛巾浸回熱水,再絞乾了,緩緩拭過他臉頰。
“我欽佩你的意願,只是現實沉重,有些事恐怕太過理想不能達成。”霍夫人語聲輕緩,四少的目光卻為之粲然。
蕙殊聽不懂,不知這沒頭沒腦的,又是關於什麼意願。
“我知道。”四少微笑,“艱難是必然的,但總強過畏難不前。”
“南方,真的不能實現你的抱負麼?”霍夫人嘆了口氣。
“別的可以,這一項不能。”四少目光篤誠,“你知道的,南方有南方的弊病,眼下或許還未爆發,但東南叛亂已是引子。況且我想做的事,牽涉極大,首當其衝便是煤鐵命脈。軍工雖自前清就有,可多年來未見發展。那正是因為政府無能,礦業被軍閥割據劃佔,難以調配!如今南方富庶在於商運,實業根基薄弱,資源恰是軟肋,而北方則大有可為。佟公儒將出身,眼界不同常人,昔日士官學校諸多同窗都投效在他麾下,率先推行現代軍事……”
他本已失血疲累,講到激越處,一時嗓音沙啞,說不出話來。
蕙殊看在眼裡十分難受,默然轉身倒了杯水遞在他手裡。
霍夫人卻只是沉默。
燈光將她側顏映得極美,也極冷,似一尊毫無感情的雕像。
她待他忽冷忽熱,真正殘忍。
之前聽聞她、好奇她,卻從未厭惡她,連理應存在的嫉妒心也沒有過。
但這一刻蕙殊望著冷若冰霜的霍夫人,終於從心底生出一絲恨來。
一個女人,怎能狠心至此。
可她卻又開口,語聲輕微而明晰,“那麼但願你是對的,無論成敗,我會支援你。”
無法言傳的光輝耀亮他整個人,似世間所有快慰都在頃刻降臨。
第一次在四少眼裡見到這樣的神情,連同方才的激揚卓然,令蕙殊驚怔,彷佛也是第一次看清這個名叫薛晉銘的人——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四少,也不是令她陌生的薛四公子。
他便是他,寵辱偕忘,世無其二。
眼前璧人般的一雙,令她黯然,只覺自己是多餘的存在。
蕙殊悄無聲退了開去,緩步退至門邊,轉身握上冰涼的雕銅門柄。
“回來。”四少卻出聲喚住她。
“記得方才你說不走的,現在反悔了麼?”他語聲裡流露一絲笑意,似責問又似調侃。
蕙殊心裡有一種忿然情緒被激起,斷然回頭道,“我沒反悔,我要留下!”
“留下是什麼意思?”四少笑起來,懶懶倚了沙發,對霍夫人詫異眼神也視若不見,“是願意跟著我,但憑差遣,生死相隨?”
他竟在這種境地,說出這樣曖昧的話來。
霍夫人的目光凝在蕙殊身上,若有所思,眉頭隱隱蹙起。
但憑差遣,生死相隨——這話在蕙殊心裡盤旋了一遭,似星火所過之處燃起光亮。
蕙殊抬頭觸上四少似笑非笑的眼,心裡一線豁亮,莫非這便是他給她的考驗。
如果她不信他,就此放棄,返回南方,也就再不是他所需要的人。
差一點,她也就真的放棄了。
錯綜欣喜湧上心間,蕙殊不假思索,脫口道,“是的,我願意。”
“那好。”四少微笑,“你立刻收拾行李,跟霍夫人走。”
“什麼?”蕙殊幾疑聽錯。
霍夫人也錯愕地望向四少。
“念卿,你說過願意幫我的。”他笑得狡黠,“勞煩你捎上這丫頭,送她南下轉去香港,算是幫了我的大忙。”不待霍夫人回答,他又對蕙殊笑道,“你既願意任我差遣,便乖乖隨霍夫人走。她替你安排行程轉往香港,待找到貝兒再與我聯絡。”
蕙殊漲紅了臉,“為什麼你留在北平,卻要我隨霍夫人離開……你,你在戲耍我麼?”
四少沒有答話,只是笑著看她。
霍夫人輕聲嘆息。
這令蕙殊的臉越發漲紅,目不轉睛只瞪住他。
“此去香港不是讓你去玩。”四少語聲淡淡,目光卻轉向霍夫人,“從德國過來的貨,一向是在香港中轉,由經營船運的蒙家負責轉運。蒙祖遜與我相交多年,十分支援我與南方政府的生意,日前他卻遭遇船難,我懷疑與此次運往北方的軍火有關。蒙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