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大宅遠在城南,算來他們也該到了。
今晚的霍家自是熱鬧。
念卿靜靜低了頭,小勺滑過碗沿的輕微聲響入耳異常清晰。
臨到出門前,他仍同她爭執,竭力想要說服她一同回去霍家,隨他正大光明登門,讓那些拒不承認她身份的族老族公好好看著,看清楚誰才是霍家今日的女主人。
她卻不肯,寧願惹他拂袖而去,也不肯同他一起回去那高門深院的霍家大宅。
“你怕什麼?”他無可奈何地問她。
“不怕什麼,我不樂意罷了,你別勉強我。”她這樣答。
他十分失望,再不同她爭執,沉著臉掉頭而去。
縱是萬般不悅,他也會依她,絕不勉強她做任何不樂意的事。
子謙卻不肯依,倔起來誰也不會放在眼裡,直接闖進來劈面直問她是否還在記恨當年的事,記恨霍家對她的不認可,因而不肯與父親一同回去。他摯誠坦蕩,向她應承,族公們早已放下成見,絕不會與她為難。
真是個傻孩子。
她不肯回去的緣由又怎好對他明言。
念卿笑一笑,象牙箸挑起珍珠米,送入口中細細嚼。
外頭卻傳來隱隱聲響,旋即是那響亮熟悉的腳步聲……只聽得僕婦在廳門外錯愕道;“夫人,督軍回來了!”念卿怔怔擱下筷子,來不及起身相迎,霍仲亨已大踏步地進來。
“怎麼突然折回來,又有事麼?”念卿詫異地站起身來,接過他的大衣。
“沒事。”他今日未著戎裝,一襲玄錦長衫,飄然有林下風度。
“你不回家去?”念卿蹙眉看他。
霍仲亨徑自坐下,將袖口隨意一挽,一面叫僕婦拿碗筷來,一面漫不經心應她,“我這不是在家麼,還要回哪裡去。”
念卿一時靜默,也不再多問,親手盛好湯遞給他。
他給她挾菜,在她碗中堆出滿滿一座小山來。
“怎麼樣,這邊廚子的手藝吃得還慣麼?”他笑著看她,見她有些怔怔的,便伸手揉了揉她頭髮,如同對待霖霖一般,“愣著做什麼,吃飯呀,我專程回來陪你吃飯的,怕你一個人冷清。”
念卿看著他,不說話,目光楚楚。
他笑了,攥住她的手,也不迴避外頭的僕婦,順手一帶便將她攬在膝上,“也罷……你的心意我懂得。既然你不去,我也不去,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有子謙回去也是一樣。”
他豈能讓她再受這樣的委屈。
若將她留在外面私宅,僅他一人回去,坊間定又是一番蜚短流長,少不得又要提起霍夫人不得見光的名分出身。霍仲亨看著念卿,凝視她依然清亮照人,卻已承載太多悲歡的眼睛,環在她腰間的手臂不由收緊,將她緊緊地擁住。
“對不起。”他在她耳畔低低說出這三個字,將埋藏心底的無奈一併帶出。
“仲亨……”念卿動容,將頭枕了他肩膀,一時不能言語。
二人靜靜相倚,過了良久,她低低道,“我既已在子謙母親的靈前跪了,便已立定心意,不會踏進霍家一步。這是我對她的應承,在霍家只有一位霍夫人,這是她應得的尊重,我不要同她爭一個祖宗祠堂裡的位置……只要在你身邊,做你的妻子,對我已足夠。”
“我明白。”霍仲亨嘆口氣,良久沒有說話,掌心撫過她頭髮,任柔軟鬢絲從指間滑過。
她也不語,與他十指相纏,倚在他身畔,心如海潮初定,月輪清照。
外面天色早已暗了下來,遠近燈火次第升起。
他笨拙地盛湯給她,迫著她多吃一些,看她不情不願,便問,“你吃不慣北方的口味,不如再換一個南邊來的廚子。”念卿蹙眉將不愛吃的羊肉挑出碗外,“我只想吃萍姐做的菜。”
霍仲亨笑容溫存,“那好辦,等這裡事情一了,我們便回家去。”
念卿低了頭,“霖霖的生辰就快要到了。”
“我自然記得。”霍仲亨點頭,“你放心,到她生辰那天,我們必定是在家中陪她一起的。”
桌下咪嗚一聲,不知哪裡鑽來的一隻黑色貓咪繞在唸卿身旁乞食。
“這貓兒和墨墨幼時很像呢。”念卿俯身抱起它,撓著貓兒的脖子,低低嘆了口氣,“墨墨已長那麼大了,養它的時候還沒有霖霖,現今霖霖也快三歲了,時光果真催人老……”
“你說誰老?”霍仲亨板起臉,故作怒色。
念卿不由笑出聲來,貓兒被他厲色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