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之人才是最困難的選擇,為何,為何?柳歡宴平時少有忌諱,但總是有意無意避開宮廷,為何,為何?重重疑慮前所未有地湧上心來。
臨止已經死了,秋林淡漠寡言,或者只有雲妃才是他現在唯一可以與之共商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白天真是忙的可以,沒有寫文的時間,晚上寫,我又是寫得很慢的,累死了。。。。本來百日宴想要寫得詳細一些,可是前面的鋪墊是不少了,不必再有大量細節浪費文字了,所以就略過了。這節和上節都算過渡,下章起風波。
076 長門悲歌歌未徹
乳孃迎春低聲吟唱溫柔的歌兒,眼皮不知不覺闔上,唯手裡慣性地輕輕推著搖籃。
迷糊中忽然感到有異,猛一激靈,睜開眼來,雲羅靜悄悄立在門前,午後空氣氤氳而濡熱,她站在那裡卻顯得清冷無限,如有冰雪之姿。香吟天天哀嘆娘娘和以前判若兩人,可是迎春自見她起,她就是這樣冷漠疏淡拒人千里,反而因她毫沒徵兆地來此而吃驚,皇貴妃自生產以來從未表示過對兒子的親近,遑論主動過來。
“娘娘。”
雲羅抬手示意她不必聲張,並沒走過來,而是等著乳孃近前,方問:“聽說病了,好些沒?“
迎春道:“回娘娘,前日百日宴,抱出去一會,大約人多受了驚,晚上睡得不很安寧,吃過藥,今日好得多了。”
雲羅遠遠地瞧著搖籃,恍惚出了會神,道:“他平常都好麼?”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迎春卻陡然慌張,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娘娘……”
雲羅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金明池的荷花有些殘敗了,水動舟來,有船孃在採集殘葉浮梗,那水碧綠瑩瑩,逼得人衣臉髮梢都隱隱有些綠意,悠遠的蟬噪蟲鳴一兩聲,雲羅只覺得這景也奇異,噪也奇異,就是心中浮動著一股異常的不安寧。
她想這會兒皇帝多半到了前殿,可是心緒不定,誰也不想見,連香吟也不帶,一個人悄悄出了蒔慧宮。
她在宮中住了快有一年,從來都在蒔慧宮寸步不出,只是在八聲軒裡看了一些,記了一些,憑著印象繞過曲徑假山,向西面隨意而行,不一時便迷失方向,起初走的是沒有錯,她卻不知素來不記東西,中途一拐,已然由西向北。
後宮西北角上,極致繁華中荒涼的存在,濃蔭逼人,蕭索陰冷之氣撲面而來,一角黯淡的赤色宮牆,於荒垠中冉冉展現。
她聽見一點女子柔弱聲息的歌聲。
“邯鄲陌上三月春,江清露白曉氣晴。父兄憐愛無儔侶,五歲名為阿嬌女,七歲豐瑩好顏色,八歲黠慧能言語,十三兄弟教詩書,十五金樓學歌舞。珠為裙,玉為纓,臨春風,吹玉笙,一朝帝皇好容色,玉輦攜歸登建章。建章宮殿不知數,萬戶千門深且長,百堵椒塗接青瑣,九華閣道連洞房,水精簾箔雲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宮中千門復萬戶,君恩反覆誰能數,君心與妾既不同,徒向君前作歌舞,白日在天光在地,君今詎得長相棄。兄弟印綬皆被奪,昔年賞賜不復存。念此翻覆復何道,百年盛衰誰能保。憶昨尚如春日花,悲今已作秋時草。少年去去莫停鞭,人生萬事由上天。非我今日獨如此,古今歇薄皆共然。”
那歌聲字字哀傷,幽微難尋,卻偏偏無一遺漏入雲羅耳中,已知是那年僅一十六歲的廢后蔡燁,呆立牆下,心中悵惘頓生。但聽得蔡皇后唱完這支淒涼曲子,停了一會,又唱起一支歌兒:
“從南來了一群雁,也有孤單,也有成雙,成雙雁長空鳴翱情無邊,孤單雁飛冷冷清清獨成行,女兒立在碧紗窗,眼觀孤雁好悽惶,傷心淚點點滴滴滴滴點點滴成血汪洋。”
這曲子仍是抒怨,可顯然不是大家閨秀所宜歌唱,也不知她是聽了哪個宮女唱過而學會了,然而以她的身份,多半是怨憤到了極處,怕連神智都失常了才能出口的。
她曾以假痴換取皇帝的憐憫及信任,這可憐的小皇后,卻終將不論其喜悲、安好抑或沉痾,終將一生漫漫,沒於宮牆。
明黃衣袖斜刺裡伸過來,替她拭去臉上無知覺落下的冷淚。
“怎麼一個人也不帶,跑到這裡來了呢?”他道,“這裡很是荒涼,你身子才好些,萬事需得小心。”
皇帝的聲線溫柔,眼裡深情似可將她溺斃其中,她卻感到不寒而慄,緩緩向後退一步,不動聲色地擺脫他的擁抱。
皇帝眼神微黯,隨即又牽起她的手,微笑道:“來,咱們回去換裝。”
雲羅終於出口問道:“換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