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這回才算是真正看進去了,翻了幾道,眉峰又不自覺地皺了起來,批過的便扔在一旁。秋林是秉筆太監,將之收撿起來略略掃了幾眼,輕聲道:“皇上,可是前線戰事不力?”
皇帝搖頭道:“程景養抵達不久,冀州軍遺留問題較多,暫時效果還看不出來,但總算是不再前線逐日減退三十里。”
秋林道:“程大將軍素負戰名,當不辜負皇上重望。”
皇帝卻沒多少信心,道:“程景養以前是名聲不錯,胸中亦有百萬兵,不過他雙腿已廢,當日連朕見到也不免吃驚。前線戰況緊急,若於苦盼之際到了一位只能坐著戰車不能騎馬的元帥,是何效果實難逆料。如今的戰報,每一封都有些語焉不詳,這前線不退,也未必全是好事,倒底是苦戰不退、包圍不退,還是,火力相拚終於站穩了呢?”
秋林道:“皇上不必憂悶,程大將軍既敢出徵,料他胸中有制敵之機,想必過幾日就有捷報飛來。”
皇帝微笑點點頭,也不再糾結於此,接著再看一份密報,卻是有關於定王穆澈,他一目十行地草草瀏覽,也就隨手擱在左案角上,這就與發下發還的奏章有本質區別了,秋林看在眼裡。
當晚皇帝宿於鍾萃宮。
秋林不必侍夜,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叫小四兒送上酒來,再加兩碟子小菜,他一個人自斟自飲。這個時候各處宮苑陸續開始用冰,但秋林素來畏熱,他喝的酒,是已經用冰冰了一天的了,沁涼沁涼的,這一晚天氣不算熱,他喝得手心冰涼,心裡卻有火在一簇簇地冒出頭來。
酒足飯飽,他方搖搖擺擺站了起來,去換衣裳,無意中見小四兒的頭在門口一探即回,不由笑罵:“小猴兒還不趕緊去睡覺,趕明兒賴到屁股上捱了竹板才起得來。”小四兒嘻嘻笑道:“我要是有爺的一分本事,也有這麼好的精神,哪還貪睡。”沒等秋林開口罵人,一溜煙已跑得遠了。秋林雖收了他為徒,卻不曾象他以前的師傅那般教其學武,嘿然自言自語道:“你只道有了本事很得意麼?身為奴才,有了本事也是主子的本事,沒日沒夜連軸轉,功成是本份,不成是奴才的大罪。小猴兒,咱不讓你學我的本事也是一種福氣,當日若有得讓我選,我寧可做一個沒品的青衣太監。”話是這麼說,可是他當年又如何肯安於平庸?當人在平庸之時,誰不稀罕脫穎而出與眾不同?一個人要走哪條路只是一個選擇問題,可是當時在面臨選擇時卻並沒有資格預知是幸抑或不幸。
他悄然沿著廊下走,一根根柱子被月影照得鋥鋥發亮,行於其間的年輕太監卻似一道輕散瀰漫的煙。
蒔慧宮外牆邊上,輕輕將身一縱,躍上頂端龍骨。一路絕無半點聲息,貓著腰穿上房頂,竟然就這麼躺了下來,無所事事地拿胳膊枕了頭,架起二郎腿,饒有興致地盯著對面一處花苑,幽幽昏暗瞧不出什麼,卻知裡頭必定也藏著人,他想:“皇上料事素來很準,他有這麼個安排,就是明知臨止一定會這麼幹。可是臨止那麼聰明自持的一個人,難道為一個女人就失了理智?”
碧天如水,夜雲輕送,宮中先還有些微語聲,水晶簾隨風擺動,漸漸這些聲息平靜下去,闔宮上下都陷入沉寂之中。秋林也很快就睡著了,他睡覺的姿勢卻和方才的愜意大不相同,他幾乎是俯臥著,耳朵緊緊貼著屋頂。
他甚至在睡夢中,也把方圓二十丈內,風起葉動、蟲啾鳥鳴、萬物生長乃至人的呼吸,聽得清清楚楚。夜極靜,蒔慧宮上下除了守夜的宮女之外沒有清醒的人,就連秋林注意到的那個藏人地方,似乎也靜寂得都睡去了。――除了有一雙絕對清醒的耳朵之外。
似乎是一縷斜斜穿過門戶的風,又似乎只是地上偶然間揚起的塵沙,那麼細微的一點動靜,可是秋林倏然睜開眼睛,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是怎樣從俯臥向下睡著挺身而起,又是怎樣躍下高高的房頂,――就象是一片葉子脫離大樹般飄到了地面。
他面前,赫然有一道瘦瘦長長的黑影。
那黑影微一滯,似已知後面來了人,但沒有任何遲疑,身如風起,飄進了殿宇,秋林與他相隔有五步的距離,這五步足以造成時間和空間上任何不可改變的遺憾,他身子縮起,手臂探長,砰地一下撞過窗格,人在原地消失。
靜夜有如此大響,足以驚醒守夜的宮女。而宮女剛剛睜起迷濛的眼睛,還未來得及產生任何情緒,身子一凝,便無知覺。
黑影閃過之處,秋林的青影幾乎緊貼著追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俺請假,可以吧:)
祝各位新年快樂!!新年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