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帶雲羅出去,散散步,射射箭,打打小兔子什麼的,讓大家都看到雲羅實是個痴呆,那麼皇上那個荒謬的封妃念頭,自有無數老成官員跳出來擋著。你去替我辦了這件事罷。”
偌大的營帳內牛油巨燭滋滋燃燒,浣紗神色不變地在旁服侍,顯然那番話並不是對著浣紗所說,而柳歡宴對話的這個人,由始至終都沒有露面。
柳丞相繼續託病,他的咳嗽傷風之症非但沒有好轉跡象,反而加重了,為了不連累到旁人尤其是皇帝金貴之體,柳歡宴先行告辭回到了京師。
而皇帝似終於在大帳內呆得厭膩了,傳旨進行這次秋狩第一次真正的圍獵。
軍號齊響,皇帝御駕親臨。萬眾矚目之下,皇帝披著暗紫紅底烏雲豹大氅,滿面春風騎馬而來,更奇的是,大氅裡尚包裹著一名女子,姿容如畫,這兩天人人聽說皇帝新寵柳相表妹,其人尚是初見,未料形影不離至斯。不及細觀,解鐙下馬嘩啦啦一大批下拜叩見龍顏。
“平身,”皇帝心情甚佳,笑吟吟道,“今日只須盡樂,不必拘禮。”
隨手解下大氅,遞與臨止,身前女子露出形貌,見她穿著五色簟文刻絲流雲衫子,一斛珠抹紫皺縐比肩,轉眸間容光耀麗不可逼視。皇帝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句什麼,便聽她咯咯咯清脆的笑了起來。笑聲傳揚,諸大臣護軍面面相覷,均想:“原來是個不識禮議的鄉間女子。”
雲羅此次甦醒,大病初癒後性情比先前竟然改變許多,常常是眉眼彎彎聞樂即笑,偶而記著不快即櫻唇微扁。她向來是大家閨秀,禮儀姿態無不圓臻完美,皇帝十六歲與她初識起就沒見過她徹底放開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時見她若小孩般明淨無慮,心中只有加倍歡喜,她的痴傻更不足為意了。
狩獵開始照常要擂鼓三通、山呼萬歲,皇帝怕她驚著,便伸手掩住她耳朵,待那驚天動地的一陣過去之後,皇帝執起大弓欲射,雲羅按住他的手,道:“我也要!”
按慣例這第一箭肯定是皇帝射出,並且射中才能算正式開始,圍場早已趕了很多隻野兔狍子之類的小動物,俱都一蹺一拐,安在巧妙的地方,時刻準備著能讓皇帝一箭射中,但云羅突然插了這麼一句,大大逾矩,一眾侍衛大臣又都亂了套,傻了眼。
皇帝渾然不察,只低頭笑盈盈道:“你想親自射?不行啊,你力道不夠,射不到的,等朕為你射來?”他聲音雖是不響,但周圍死寂,人人聽得清楚,雲羅側頭想了想,道:“不要。”
“嗯?”皇帝疑問,雲羅又指前方道:“我要那個!”皇帝順她指向看去,不禁啼笑皆非,那是圍場周邊,生長的一株黃色野花,深秋的風裡颯颯輕搖,倒有幾分傲人之姿。皇帝剛想開口拒絕,雲羅抓著他的袖子搖晃兩下,眼中已是晶瑩微浮,皇帝心下登時軟了,笑道:“好好,朕射給你。”
撐開御弓,一箭流星趕月射出,射向……射過了場中數百隻瞪著烏眼珠子驚恐不已的小獸,射過了風中翻卷獵獵作響的旌旗錦纛,射過了千乘萬騎箭囊弓弦,射過了無數雙歪斜口眼驚愕目光,最後射中孤零零開在荒草叢中的那枝黃花,由莖葉一折為二。
小太監奔跑撿拾花兒,雙膝跪著呈上,皇帝轉手送與雲羅。雲羅接了過來,輕嗅於鼻端,低聲道:“多可憐的花兒,孤單單的,讓它與我作伴。”
不知何以,皇帝突生蕭索,忍不住把她抱得緊些,道:“朕許你以後都不再孤單。”雲羅抬眸,笑容明媚,皇帝眼中心中都只剩下她這個笑容,忍不住低首在她唇上一吻。圍場上呆若木雞的一幫人怔愕半響,方接到臨止不住遞過來的眼神,領悟行圍這就算開始了,群呼“萬歲”,爭先恐後急馳出去,萬獸奔舞,飛矢如流,煙塵四起。
皇帝駐馬不動,接過雲羅手中那枝花兒,替她簪在襟前,雲羅嫣然一笑,忽見一隻香麝子慌不擇路朝他們電閃奔來,雲羅不禁向皇帝懷中一縮。皇帝抱著她,忙道:“快射了它!”侍衛統領周應楨始終伴於君王左右,聞言即帶馬前突,唰的一箭將那麝子釘在地面,鮮血濺起讓雲羅又是一驚,頓時便哭了起來。
皇帝道:“不怕不怕,這是在保護你呢。”雲羅哪裡聽得,更哭得大聲了,皇帝忙斥周應楨把獵物拿走,左勸右勸,這才讓她稍許平靜下來,但是捂著眼睛死都不敢再看圍場中情形了。
皇帝所寵的女子是個傻子,這幾天皇帝身邊的內侍宮娥,包括周應楨等近侍在內已皆盡知,只是誰也不敢傳將出去。這時雲羅在圍場裡時哭時笑,斷然並非不識禮儀恣性所為的樣子,人人都瞧出來她智商上面只怕有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