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瀾錦簇,到處鋪滿燈綵錦繡,各種禮節儀式有序進行,皇帝卻看不出有什麼興高采烈的表示,場面上該做的雖然都做,瞧著總有點象木偶人似的,有點被擺佈的嫌疑。聖母皇太后照樣稱病不出,最高興的當屬母后皇太后,最出風頭的也是她,榮華富貴權勢地位,人生至此已臻圓滿。
午後皇后轎輿迎入宮中,一連數道旨意也在此時頒出,冊立後宮諸女名位,方夢姬慧美賢淑進為賢妃,喬屏雲、江韶蓮為昭容,其餘人等各有位次,但一切條縷分明之中尚有兩個意外。
第一個是大將軍趙秉文的謝罪摺子趕在封印前夕抵達,代女兒泣領罪愆伏乞寬恩大赦,其意切其辭懇,皇帝讀了之後稱頗為感動,且又趙淑真昔日曾在涼州曾率女兵忠勇可嘉,於是當日恕其年幼無知,提前赦其羈禁之罪,也進為昭容。
這件事還算尋常,至多隻是後宮一些不大生眼色的人叨咕感慨兩句也就罷了,另一件事卻真真是把宮裡宮外都震住:稱雲婕妤身懷龍裔,素日淑德容止兼備,特進為雲妃。
滿朝間為了雲羅的冊封問題大鬧的風波記憶猶新,這才過了兩三個月,皇帝竟然又舊話重提,而且這一次是勢如雷霆,出手即定,絕無回寰的餘地。朝廷上下皆已封印,百官想管皇帝都不收摺子,至於授妃金冊更是不用雲妃親自來領,只叫內務總管太監親自去蒔慧宮走了一趟。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只有母后皇太后,但皇帝大婚之期,太后要操心的事情本就多了,而且她愛子心切,這樣一個大日子裡,怎麼捨得皇帝兒子有半點不歡,也就這麼含含糊糊的應付過去了。
皇后早已到了昭陽中宮,暮色下重重宮牆映滿燈光,那到處遍是的大片紅色在燈光裡映作了一種暖黃之色。然而皇帝成禮之後便回芸華軒稍息,不緊不慢翻一本不知道是什麼的書,內侍請了好幾遍,他只充耳不聞。
帝后交杯合巹的時刻都是事前定好的,錯過了那個點,就謂不圓滿。臨止低聲道:“皇上,雲妃娘娘已經安寢。”皇帝唔了一聲,還是坐著一動不動,臨止微笑道:“皇上,母后皇太后對此日期待甚深,請萬歲爺起駕。”
他抬出了皇太后,這個法寶在某些時刻還是很管用,皇帝無可奈何地起身,出宮上輿。
洞房裡染成一片大紅喜色,數十支巨型喜燭照得滿室通明,皇后端坐於龍鳳大床之上,皇帝無可不可的掀起蓋頭,碩大的鳳冠和繁複無比的皇后禮服襯得她一張臉小得如同孩兒面一般,偏是勾畫精緻,倒叫皇帝稱讚妝師筆工的力道,無一缺憾,可是青眉紅唇香粉,也全然看不出傳說中的端麗無雙。十六歲的女孩兒謹慎而膽怯地抬眸迎接她夫君的視線,嬌小的身軀隱藏在寬袍大服之下如秋葉輕顫。他說不出的惆悵,記憶中去世的王妃早已容顏模糊,可為甚麼頭一次洞房花燭不是雲羅,他做了皇帝,貴為天子,萬民之尊,他的新娘仍舊不是她。
女官跪呈連體圓筒的青玉合巹杯,外縷龍翔鳳舞,內呈玉液金波,送至皇帝唇邊,半天皇帝只沾得一沾,連唇角亦未見溼,皇后飲後再交給他,卻是無論如何不願再接過去了,女官們如何敢勉強於他,交杯酒便這麼草草喝罷。他便默默坐著,想起四年前他在新分出的府邸夫妻成禮,而她一病沉痾數月不起,今天晚上,她倒底如何,是不是又會生出心痛的知覺?
皇后由尚服尚禮女官請入內室換好衣裳重新出來,雖然還是大紅一色的衣裙,式樣要簡單得多了,髮髻改梳朝天髻,九翅鳳冠每一羽都垂下長長的明珠垂璫。行一步體態輕窈,洗面後的妝容清新可人,皇帝回過神來,眼前也覺一亮,皇后旋即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皇帝只說了聲“免禮”,並不伸手相扶。
兩人相對默然,時間一長,皇后低著頭有些不知所措。皇帝問道:“你單名一個‘燁’字?”皇后頷首低聲:“是。”皇帝道:“一直住在京城嗎?都雲皇后儀容雙全,可是先前朕好似不曾聽說芳名。”皇后答道:“臣妾住在家鄉原郡,年初方才上京。”語音清糯嬌軟,口音略略帶了幾分南音,和雲羅的口音原是有些相似。
“年初?那麼韶王婚禮你也參加過了?”
皇后頗為奇怪皇帝無緣無故提起這個,道:“那幾天臣妾不巧病著,所以並未參加。”
皇帝冷冷道:“那麼你不認識韶王妃?”
“臣妾不識。”她顯然從不關心宮闈內事,對於韶王妃“謀逆處死”,一無所知,回答語氣極其坦然。
皇帝想了想,緊抿的薄唇間微流一絲笑意,這才伸手,握住皇后柔荑,將她冰冷的身軀擁入懷中,低聲道:“抬頭看看朕,你為甚麼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