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家三代都入了人家的族譜,徐家不答應,他也無可奈何。
一番深思熟慮後,他隻身離開徐家,寄居在寒山寺中苦讀,一心要考取功名、自樹門戶,待將來卓然立業,再請求恢復本姓。那時,他的生活極其艱苦,每天只煮一鍋稠粥,涼了以後劃成四塊,早晚各取兩塊,拌幾根醃菜,調半盂醋汁。吃完繼續讀書,如此廢寢忘食、夜以繼日,歷經六個寒暑,他終於滿懷信心,準備進城報名,參加科舉。
誰知他父親的厄運又一次降臨,沒有廩生願意為他這種‘棄祖’人家的孩子擔保,任他滿腹經綸,卻連考場的門都進不了。他忘不了自己跪在府衙門前一天一夜,把僅存的尊嚴鋪在地上,任人指指點點,肆意踐踏的痛苦,如果沒有恩師出現,他真的只有一死明志,洗刷恥辱了。
但好在沈默出現了,他扶起了這個考生,問明瞭情況,並親自為其出具擔保文書,讓他順利的考上了秀才,得以進入府學讀書;而後從高手如雲的應天鄉試殺出,終於得到了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當他滿懷信心進京後,才知道這世界有多黑暗,原來不管你學問多糟、文章多臭。只要打通了關節、搞到了字眼,就能金榜題名;反之,任你有守溪、荊川之才,一切也只是枉然。
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失敗了,該當如何面對將來的日子,他太想成功、太想出人頭地了——所以他昧著良心巴結討好唐汝楫的侄子,終於獲得了那紈絝子的信任,在考試前夕,將那成敗攸關的字眼交給了他。
憑他本身的才華橫溢,本身就可以作一篇上上等的文章……恩師說過。他的文章極類王守溪,絕對有高中的實力,只要再把那九個字嵌進去,便算是萬事大吉,功名到手,可以理直氣壯的跟徐家談判,要求恢復本姓了!
他當然知道這樣做是違背道德,觸犯法律的,良心也時刻受到譴責,他都不知多少迴夢見,自己被官差抓起來,帶著‘作弊者’的牌子游街,嚇得肝膽欲裂,夜不能寐。
他也安慰自己,為了一個高尚的目標,過程中必要的妥協無可厚非,只要將來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官,誰也不能說自己做錯了。所以儘管一直徘徊猶豫,可他始終沒有改變主意。
但就在昨日進場前,竟有個老漢來到蘇州會館,指名道姓找到他,說是有人送他一籃子東西,他問是什麼人,老漢說,是個年輕的俊哥兒,給他錢讓他送的,具體是誰他就不知道了。
同鄉們都猜那是一籃好吃的,誰知掀開蓋子後,竟然是一堆生石灰,大家不由大罵,是哪個缺德鬼惡作劇呢,還問他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他當時也這樣以為,但當眾人散了,他仔細端詳那個籃子,發現竟然是自己在寒山寺編的,曾經作為盛放水果的容器,送給師長親友過。因為編的精巧,還深受他們喜愛,很多人不捨得丟掉,而用來盛放別的東西。
因為身世的原因,他的交際圈子也很小,此刻在京城中,認得他的也是少之又少,稍稍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八成是自己的老師,沈默沈拙言。
可老師送自己這玩意兒作甚?難道是生氣沒有去看他,送石頭來羞辱自己?這個可笑的念頭轉瞬即逝,汝默知道老師雖然年輕,但胸懷廣闊,寬以待人,也正因為這點,自己才敢先把老師放一邊的。
那必然是要向自己傳達些什麼?汝默猛然想起於少保的《石灰吟》,立時明白了老師的深意——‘清白’。
他當然不知道,沈默竟湊巧聽到他和元馭兄的對話了,只以為是元馭兄後來將自己的隱情告知了老師,而老師覺著自己這樣做不對,所以送石灰來警示自己。
以他掌握的那點可憐的資訊,也只能琢磨出這些了,從那時到現在,整個人都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
一面是老師的勸誡,一面是成功的誘惑,這個二十七歲的青年,在左右掙扎著,他想聽老師的話,可嚴黨的勢力無邊無際,如果下次、下下次還是這樣,自己真得只能上吊自殺了。可要是不聽老師的話,雖然老師仁慈,不可能將此事捅破,但自己違背師命,還有何面目再見老師?
天色漸漸昏暗,汝默竟呆坐了整整一天,滿腦子都是那首《石灰吟》: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要留清白在人間……’汝默心中默唸,暗暗叫道:‘清白啊,你的代價竟如此之高!’
長話短說,考試轉眼結束,所有卷子收上去後,龍門重新大開,筋疲力盡的考生們拖著疲憊的身子,從貢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