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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部分

殘酷,他的官宦生涯,幾乎與漫長而黑暗的嘉靖朝完全重合,雖然仕途平步青雲,但上有多疑擅權、喜怒不常之帝;中有恃寵營私、虎視眈眈之權奸如張璁、嚴氏父子;側有善鑽縫隙、各有不同背景、而又善於搏擊的科道言官;下有城鄉塗炭、啼寒號哭之民。當其水深火熱之時,徐階處嫌疑之地,懷憂危之心,不得不謹於應制綠章,以乞寵於皇上;又不得不逶迤逢迎以敷衍權奸,小心謹慎而出之於隱蔽,不敢稍露鋒芒,不敢樹敵招怨,惟忍惟耐、以待其時。

徐階的這種忍耐求全,卻很難被人理解,那些‘青詞宰相、甘草國老’的諢號,他也一清二楚。之所以能全都一笑了之,是因為他的內心是驕傲的,他沒有一刻放棄過自己的信仰——他是王學門人,他是聶豹的學生,他信仰的是良知之學!他崇尚的是知行合一!這種信仰非但沒有因為歲月而模糊,反倒久而彌堅,愈發的強烈起來。

現在嚴黨倒了、長久籠罩於大明的暗日也去了,所有人都對隆慶新朝充滿了期待,徐階何嘗不是這樣呢?《嘉靖遺詔》的出爐,凝聚著他全部的心血,除穢去弊、追縱前聖,致君堯舜,乃至洗刷自己身上的罵名,就全看這一次了!

然而殘酷的現實,澆了滿懷期望的老首輔當頭一盆冷水……致君堯舜上是讀書人的最高理想,也是身為宰輔的天職,然而嘉靖皇帝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也就罷了。他竭力擁護,並寄託了無限希望的隆慶皇帝,甫一登極,竟又以新的形式扮演著一個昏憒之君——隆慶雖不建玄修壇,不養方式、不逼著臣下寫青詞,卻表現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懶惰,登極以來,不是臨朝淵默,就是乾脆罷朝,繼位才十天,便連續宣示‘免朝’。理由也千奇百怪,什麼頭疼、牙疼、心悸、失眠,彷彿年紀輕輕就百病纏身。其實皇帝哪有什麼病?他不過是找理由不上朝!

是什麼有如此魔力,竟讓皇帝將自己的誓言拋之腦後,其實一點都不難猜,白樂天有詩云:‘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可見自古君王都要和六宮粉黛、花天酒地的誘惑作鬥爭,只不過我們這位隆慶皇帝,在年輕時壓抑的久了,如今多年媳婦熬成婆,覺著自己再也不用裝,毫不抵抗就淪陷在溫柔鄉中了。

皇宮沒有不透風的牆,徐階已經知道隆慶尚在熱孝期間,便開始御幸宮女,待除服後更是變本加厲,沒白沒黑的要女人服侍,雖然時日尚短,但考慮到這是他剛當皇帝,萬萬還沒到懈怠的時候,便就這種做派,讓徐階怎麼對未來滿懷信心?

“為師想把威福還主上?奈何主上卻無心接受,奈若何?奈若何啊!”徐階長長嘆息道:“太嶽啊,你說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第七七一章 尚書(下)

原來在徐階身後,還侍立著他的愛徒,戶部左侍郎張居正。張居正不像老師那樣悲觀,反而有些躍躍欲試道:“所謂君逸臣勞,聖天子垂拱而治,自古有之。老師身為宰輔,自當率領群臣,勉力為之,承擔起更大的責任!”

徐階聞言悶哼一聲,依然背對著他道:“你這說法,倒與那高肅卿有幾分相近。”他想起上次內閣會議,徐階提議,一起上書勸諫皇帝時,高拱也是這種看法。但徐階頗不以為然,他認為皇帝身為天下主宰,臨朝淵默,無所事事,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聽出老師的不滿,張居正輕聲道:“說法一樣,但想法不同。學生是想著,如今皇帝信任政府,正是老師大展宏圖的好時機,當此時,學生願鞠躬盡瘁,輔佐老師……”

徐階抬抬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緩緩走到大案後坐下,用雙手籠著兩鬢的白髮,蕭索道:“老師是想做些事情,無奈掣肘太重,舉步維艱啊。”

張居正知道他說的是‘高郭二人組’,這兩位不安分的大學士,與徐階的隔閡已經積重難返,每每有事,每每相左,弄得每次開會都變成扯皮。徐階又拘於‘三還’之誓,不願像嚴嵩那樣,視閣員為書吏,壟斷票擬權,結果大政難以決策、法令無法推行。徐階本指望著皇帝能給予裁決,誰知又遇上甩手掌櫃,每次都是‘發回重議’,還得內閣自己做決定。

結果現在做起事來,反倒不如在嘉靖朝爽利,這讓年事已高的老閣老,怎能不身心俱疲,頗有厭倦之感?

但即使在老師面前,張居正也不願說高拱的壞話,因為他和高肅卿的關係其實一直不錯,彼此欣賞、相互理解,本來是相約大事的君子之交。現在兩人之所以漸行漸遠,還是拜自己的老師所賜……

張居正想起了先帝駕崩前的一天,徐階突然讓人把他叫到西苑,對他說:“上不豫,當擬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