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斷流,和顏悅色地問道:“你以為我會和那渾小子正面較量麼?嘿嘿,他呀,還不配。告示擬成之後,由你親送一份給幽靈宮的沈執事,請他務必協助。皮之不存,毛將附焉的道理他豈會不懂?好好跟他談談!”就拂袖去了。
江斷流這時候連跳江的心情都有了。
入幕之時,葉之皓不過是鄢州府從五品通判,就因為走對了太子的門路,不過六年時間,就升了整整十級(大玄朝官制每品分為上下階,如正一品上、正一品下,從一品上、從一品下等),成為守牧一方的三品大員。他有才,葉之皓有胸懷,遇有大事,總能虛心納諫,賓主這才相處極洽。時至今日,他才算看透葉之皓並不像表面那樣隨和溫順,骨子也是極剛愎的,只不過之前還沒有事情能將他真正激怒罷了。在葉之皓看來,皇權之威才是至高無上的,便是神仙也得屈服,更別說鬼市商家了——從剛才的那番發作裡,他已經清晰地感覺到了——說什麼與沈天照好好談,事實上根本就沒法談。乾坤庭的獨立是拿了無數人的命與朝廷拼來的,幾千年來了,雙方都默契得很,互不干涉。葉之皓擺出督政使的譜妄圖凌駕於乾坤庭之上,已然觸及到乾坤庭最核心的利益,勢必遭到最嚴厲的打擊,哪裡還能夠談呢?在普通百姓面前怎麼擺譜都不為過,但乾坤庭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可這些話又該怎麼跟葉之皓說呢?明說,當他怕事了,不敢去辦;不說,第一個倒黴的是自己。這可該如何是好呢?
若是就此拂袖而去,未免太對不起葉之皓的恩遇了。
且不說江斷流的犯難。關天養到了走馬街沈府,正遇上沈天照領著家兒老小要出門散運——九夏當地的風俗,年初一這天定要出門,不拘去哪裡走走都行,叫散黴運——見關天養突然到訪,很是詫異,便囑咐家人先走,說他隨後就來。將關天養讓進堂上,就問是不是為昨夜的事而來。
關天養了也不奇怪沈天照的訊息靈通如此,就點頭道:“不錯。北門附近朱家那一樁是我親自撞見的,而據官府的調查,這段時間來,朱家人都忙著過年,好久沒有人出城過了。裡裡外外我檢視了不下三遍,實在想不明白屍毒是透過什麼途徑傳播的!”
沈天照嗯了一聲,並不像關天養那麼的犯難,“一夜間三處發作,且都沒有必要的聯絡,是很蹊蹺。你是怎麼看的?”
關天養本想說自己懷疑是有人暗中將屍毒傳播進城了,可話到了嘴邊,想到自己不過是猜測,毫無憑據,再者沈天照似乎並不太在意,也就將話嚥了回去,說道:“我是有些擔心,萬一大規模的暴發,那可就麻煩了……”
沈天照笑道:“你還怕什麼?【上清化毒丹】專克屍毒,且只有你店裡才有得賣呢。誰都可以擔心,你擔心就沒道理了!”
“可是屍毒一旦大規模地擴散開來,再多的【上清化毒丹】都不夠用的。”
“怎麼,今兒你來就是跟我叫苦麼?”沈天照吃吃地笑道,“原本我還想著過幾天再找你商議一下對策的。畢竟九夏城若是淪為死域,對咱們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關天養聽出了沈天照的弦外之音,不外乎也是要他拿出【上清化毒丹】來協助九夏城渡過這場危機。現在他也想清楚了,免費捐贈是再無可能的,哪怕是被罵成奸商,也不會再重蹈覆轍。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卻是人命。“我也正是為著這個才來的。回頭煩請沈執事將鬼市上的商家都召集起來,大家合計合計。”他也聽出沈天照今兒沒有談話的興致,言下無不暗藏推搪之意,便站起身來,“定好了日期告訴我一聲便是。告辭了!”沈天照送到門外,拱手作別。
上了馬車後,關天養就暗暗感慨:沈天照畢竟還是沒有意識到這場危機有多可怕呀。怔怔地想了一會兒後,他就笑了,暗說:“我又不是屬狗的,成天管這些閒事做什麼?我是九夏人,難道他們就不是了?我理所當然地把這場危機當成自己的責任,他們卻在一旁偷偷的算計我……”心下倒也不氣了,只是哈哈地直笑。車伕小王好奇地問道:“小關少爺,什麼事這麼好笑呢?”
關天養道:“沒什麼。不去史大掌櫃家了,回吧!”
“回?”小王奇道:“為什麼不去大掌櫃家了?”
“怕是都出去散運了,去了也找不著人。你也回去陪家裡人過節吧,我有事要外出一趟,得四五天才能回來!”
小王沒問去哪,老老實實地趕他的車。
原本打算明兒再去江東行省的,可今兒年初一,人都出門了,該見的也都見不著,還是等回來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