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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十五

沒有離別,也許就沒有老李唯一留下的這幾十封信。如果處在今天這個電訊發達的時代,大抵也不會殘餘下這些文字。假使連文字都消散於歲月的風暴中,有誰又能證明他曾在此濁世小駐。

我們在各自的故鄉等待著命運的發落。老李回到了建始三里壩的香樹灣,那是一個我至今陌生的所在,他又象一個農民一樣為他父兄扛起了鋤頭。夜裡,在昏暗的燈下,他寫了給我的第一封信。他在信中說…

“我家裡分得薄田數畝,有點忙不過來,恰值我待業回家,能不以一次等勞動力頂上去乎?這幾天汗流如雨,算是大力改造世界觀了……在教育局的座談會上,如同填自願格式一樣,我要求下鄉教初中,只是不想回三里。看來局裡可能滿足我的請求。將來的事,誰也難以預料,我求得清淨則心安無恙了。臨行前夕,王新勇老師說過兩句話:”你有點骨氣,很好,也要現實一點。“句一也。”終身大事不能置之不顧,到人間來一場不易。“前一句有點朦朧,次日就明朗了,後一句很懇切,我不會不感動……

女同學中不少人多久以來認為我怪誕,因為我對女同學一直太冷。我知道自己不易被人理解。所以不責怪她們。我取的態度是尊重她們的大多數,但尊重畢竟與親暱有別。存在決定意識。我希望她們能原諒我。我說的這個原諒,最好莫過於忘記。忘記,才能使我心安理得。'我累極了,寫字手抖,高水平加悠悠搖晃,書法甚佳,見賞。'”

我收到老李的信總是即復的,當時寫了些什麼,至今卻是茫然。現在坐在異鄉的燈前,撫看著23年前故人的手書,薄薄的箋紙象一篇枯葉,墨色也日漸黯淡如我們已逝的青春,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啊。

十六

80年代初,社會突然開始重視大學生了尤其教育口,十分缺人。但那時教師待遇低,文革形成的社會地位也低,因此我們都不願當臭老九。我們班的官家子弟特多,各挾背景,都想留校。真正有才的也不好留了,大家一視同仁全部分去當老師。一個月後,基本都各就各位,只有老李在建始還沒著落。

窮人最需要工作,老李隔三擦五跑到縣教育局去打聽,總說讓他再等待。這個毫無關係也毫無“追求”的老實人,他不知道命運又將如何作弄他。最後,局長親自找他談話你的檔案被組織部調過去了,你到縣委去工作,好好幹。這個對所有人皆可謂喜出望外的訊息,對老李卻如重雷轟頂。他久久沉默,然後乞求不去,甚至潸然欲淚。所有人皆不解這個去處意味著踏上仕途啊,多少人藉此改變個人和家族命運。但老李卻真誠地拒斥這一高就。局長自然不敢得罪縣衙,他也不能辭職那年月要工資養家啊。老李只好怏怏赴任,當夜給我一信,結句謂………“寫到這裡,煙已抽完三支。這時刻雨已經住了。昨天晚上揩溼的手帕就擱在我身邊的洗臉架上,我把剩下的淚水通通嚥下,這就去洗那手帕。”

我分到了縣教研室,馬上參與全區先進教師表彰會的材料班子,然後驅車于山路上,然後象驚險電影一樣翻了下去。我醒來時,看見萬科長空空蕩蕩的頭顱對著我的血眼,腦漿濺了我一身。。。。。。

我只能仰臥於床兩月。老李說來看我,後又來信說走到恩施,卻又搭便車回去了。以後我才知,他到恩施車站排隊買去利川的票,排到視窗,才發現錢包被人偷了。無奈,他只好又回去了。古人說雪夜訪戴,興至而往,興盡而歸,何必見戴。老李正是這樣的高致。

十七

先轉錄老李在我養傷時的一封信,大家也好看看他的文筆和思考…十二月七日書抵,今八時半取閱。為我弟轉危為安幸之,乃不顧左右而速答。

貴恙車禍所至,且有傷於頭顱者,吾意非憂思宜也。亦當靜養,俗務不必強為,雅行應止適可。杯盞間事,他日復加,今請避之。笈中或有消閒珍本,間時而讀,得一笑而後暫釋之,不得苦索經卷奧旨。吾歷好詩餘,草賦數言以奉,意在助弟遣向日鬱悶,敢煩即和之乎?弟少減痛楚,已就筆硯,吾以己之所好累弟矣,愧之愧之。

又承問下界事,渠儂擾攘,間有入於耳膜而震動者,吾辨之非清,無所用心使然也。“風起雲湧”之謂,或有過當。系之以繩,塞之以籠,渠儂奈何?譬如出版結社,現代各國均稱自由,付諸實踐乃成畫餅。畫餅尚無功亦無過,向見之,查過已不迭。今有“現法”,憲法幹甚事?……吾不準出某冊,弟何處印行去?此“現法”較大批判倍有功勳,幸甚天下,天下幸甚,美哉現法也。或曰,書自有不可出者。試觀之,前年似有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