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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有公婆,有兩個妯娌也是遠著的,姑爺又什麼事都由得小姐,小姐可算熬出頭了,是該有個笑模樣。”

紫菀喜歡聽喚茶鸚哥兩個說話,低低嘟嘟的,像養著的兩隻雀兒,什麼事都可以說上半天。這鸚哥出了嫁,喚茶一人落了單,只好和紫菀說話。紫菀是新潮女性,受的是孫先生倡導的“自由、平等、博愛”的教育,從來沒把她們當丫頭,盡隨她們閒話碎聊。喚茶在紫菀身邊,比在之琬身邊還要隨便,之琬有時看她們太碎嘴,還要說上一句半句的。紫菀為免喚茶多想,還引她說話,這時也是這樣,故意嘆息道:“不知鸚哥嫁了後可滿意?”她只要起這麼個頭,喚茶又可以說上半天,而她只要時不時附和兩聲就是了。

果然喚茶介面道:“冒先生是鸚哥自己看中的,怎麼會不滿意?冒先生雖不像姑爺這樣體貼可心,但也是好脾氣的人,不會虧待鸚哥的。小姐不用替她擔心。”

紫菀又道:“她我是不擔心了,我只擔心你。這一下到了法國,一眼望去都是紅眉毛綠眼睛的洋鬼子,你到哪裡去找個可心的人呢?你年紀也不小了,就不想想自己的將來?我看那個阿陳倒不錯,你覺得呢?”

喚茶撇撇嘴道:“沒覺得,先看著再說吧。”隨即和紫菀一陣嬉笑,兩個把頭髮洗了,喚茶用洋手巾替她擰乾長髮上的水,一下一下地梳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長髮還沒幹透,門口就傳來吳菊人說話的聲音,兩人相視一笑,喚茶道:“姑爺真是一時三刻也離不開小姐。”

紫菀啐了一聲,上床靠在一大堆枕頭上,喚茶替她把半乾的長髮攏了攏,用塊幹洋巾子墊著,放在薄被上,那床上立時像鋪了一張黑絲網。

吳菊人在門口說話道:“喚茶,有洋人大夫來替夫人診病,夫人醒著嗎?”意思是該蓋的蓋上,該收的收著,別讓洋人看了便宜去。

喚茶一聽有外人,哪裡用得著他提醒,把洋巾一卷,滿把頭髮都卷在裡頭,又拿件大衣服罩在胸前,蓋住紫菀身上穿的月白色無領睡襖,才道:“知道了,請進來吧。”要依得她,頂好有帳子放下才好。

紫菀暗暗好笑,這外國醫生看病,又是聽心肺又是看面色,豈是像中國的大夫一樣隔著帕子搭搭脈博就可以了的。

吳菊人陪了洋人醫生進來,那醫生頭髮鬍子雪白,身板倒是筆直,見了紫菀,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道:“夫人,你好。”

紫菀笑著點了下頭,說:“早上好。”轉頭對喚茶說:“你去下頭看看阿陳,送點吃的給他。”她是有意要支開喚茶,好和醫生用英文說話。

有吳菊人在旁邊,喚茶不好太過任性,依言去裝了一碗粥,放在一隻蓋盅裡,擱進食籃,又拿了一碟子糟青魚、一碟子蘿蔔乾一同裝了,到二層樓下的三等艙去看阿陳。

阿陳住的是一個四人間,和另外三個洋人住在一起。那三個洋人中一個是馬賽人,一個是猶太人,還有一個是英國人,加上阿陳這個浙江吳鎮鄉下人,四個人白日相對,是一句話都沒有。馬賽人和猶太人在房裡只是睡一覺,早上起來就出去,抽菸喝酒打牌消磨時間,英國人和阿陳一樣,暈船暈得晨昏不知,一條命去了有一半多。

喚茶拎著食籃小心地躲著甲板上樓梯上隨處可見的洋人,心裡直犯嘀咕。壯著膽子下了兩層樓,找到三等艙,敲敲第五扇門,喊道:“阿陳哥哥,在裡面嗎?”

阿陳正睡得昏天黑地的,忽聽門口有女子聲音叫他,知道是自家人,忙應道:“在,是喚茶姐姐嗎?請進。”聲線細弱,有氣無力。

喚茶推門進去,看見兩個男人躺在床上,有些不好意思,低著眼睛地道:“阿陳哥,夫人讓我給你送點粥來,我放在這裡了,你自己起來吃吧。”

阿陳好容易有個可以說話的人來了,哪能輕易便放走了,何況來的人還是這個標緻伶俐的俏丫頭?道:“喚茶姐姐坐一下,我這就吃,吃好了姐姐一起帶去,不是省得走一趟了嗎?”忙忙地坐起來,仔細掖好被角,又謝道:“勞煩喚茶姐姐了。”

喚茶聽了覺得有理,便彎腰開啟籃子蓋,先把盅裡的粥碗遞給他,翻過籃子蓋,就是一個現成的食案,把兩碟小菜擱在上頭,放在床沿上,說道:“我在外頭等著。”

阿陳央求道:“喚茶姐姐陪我說會兒話吧,這一屋子都是洋人,我好些時候沒說過話了。”

喚茶掩嘴一笑,倚著門,說道:“暈船暈成這樣了,還有精神說話?”

阿陳把蘿蔔乾咬得咯吱咯吱的響,筷子不停地劃拉,轉眼下去了半碗粥,停一停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