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極亮,像極了父親羅鴻。
沈浣雖然照顧過弟弟,卻絕沒抱過這麼小的孩子,這一月抱得多回,胳膊卻仍舊僵硬的一動不動。阿瑜幸災樂禍的看著沈大元帥戰戰兢兢的模樣,絕不伸手幫忙。俞蓮舟送走了前來給孩子看病的大夫,一回身見得沈浣狼狽模樣,不由好笑,替她接過沈君同。他卻比沈浣強上甚多,武當山上,宋青書幼時幾個師兄弟皆是沒少抱過。他低頭細細打量,半晌忽然抬頭,同阿瑜道:“瑜姑娘,這孩子你有什麼打算?”
阿瑜微微一嘆,“這孩子的身體弱成這般,我前思後想,還是等他再稍微大些,便送他去金陵秋翎莊罷。那裡秋燃在醫界頗有人脈,且給這孩子調養著罷,總能好些。”
沈浣一聲長嘆,只恨當初沒在太康開戰之前將阿瑜送去秋翎莊,悔不當初。
俞蓮舟唯一沉吟,開口道:“這孩子先天體弱,醫藥調養甚是有限。不知瑜姑娘可願將這孩子送入我武當門下習武?這孩子若能自幼習武,勤修內息,兼之醫藥,加以時日,定能有起色。”
沈浣聽得俞蓮舟所言,不由心動,卻也知如今羅鴻已去,這孩子是阿瑜的念想,如今尚不足月,她又如何捨得?一時之間握了她的手,“阿瑜。”
阿瑜抱過孩子,靜靜看著孩子許久,忽而抬頭像沈浣一笑,“這孩子姓沈,將來既不能墜了你的威名,也不能墜了羅小子的威名。他身子不好,更何況男孩子若是長大在母親身邊,總是難有出息的,武當願意收他,我又有什麼捨不得?”話雖這般說,眼中不捨卻是掩藏不住。
俞蓮舟點頭道:“即如此,我便將這孩子收到我門下。瑜姑娘若是願意,過些時日在武當山腳鎮上置辦間院子,以後住在山腳,也不用母子分離。”
阿瑜一聽,不由心喜,不欲沈浣鎮日沉悶,不由笑語疏散她心緒,道:“我曾說過,阿浣在哪,我便跟在哪裡。俞二俠,母子分離我自是不願的,可要讓我一人過去我也不願,你若想收這徒弟,還是儘早把阿浣娶過門才行。”說著笑睨了二人一眼,“你們江湖兒女不是講究不拘繁文縟節什麼的?何況阿浣情形特殊,依我看,走不走形勢也無甚所謂,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如今趕緊把這夫妻做了,才是要緊。”
此言一出,沈浣“咳”的一聲咳嗽,耳際殷紅,別過臉去。
阿瑜一怒,“啪”的一拍沈浣腦袋,“咳什麼咳?!你平時要是有喝醉了占人家便宜時候的一成賊膽半成賊本事,也能比現在強點!真是個銀樣蠟槍頭的傢伙!”
“咳咳!咳!”沈浣被阿瑜這一巴掌打的咳得更厲害了。
俞蓮舟一旁仿似什麼也沒聽見一般,兀自拍著沈君同。
阿瑜正笑得囂張,忽聽得門口一人笑言道:“阿瑜,你若要激出她這賊膽賊本事,得先激出她賊心才行。”
阿瑜一抬頭,見得正是蕭策一路進得屋來。
沈浣許久不見蕭策,沒想到他一進門,便是這般教唆阿瑜,哭笑不得:“師兄你營中就是最近清閒,也可傳授部下兵法,何苦來教她為難我?”
蕭策一本正經向沈浣搖頭道:“我營中最近可半分也不清閒。”
沈浣扯了扯嘴角,“不清閒你如何還有空來得我這裡?”
蕭策做到沈浣床前,“來激你的賊心的。”
阿瑜大笑,“趕緊趕緊,莫要光說不練。”
俞蓮舟此時卻是看出蕭策神情不似玩笑,不由斂了神色,靜待蕭策下文。
果然蕭策神色一整,從懷中取出兩分密報,遞給沈浣。
沈浣展開,細閱之下,臉上神情愈發嚴肅,待得看完,沉默的將其遞給俞蓮舟,自己雙目微垂,陷入神思。
俞蓮舟拿過一看,不由驚訝。兩份密報,第一份上,寫得乃是元廷宰相脫脫於月前罷官流放雲南,隨即死於流放途中。
數年前淮安一役,沈浣設了反間計令元廷除了脫脫兵權。那以後脫脫雖再未領得元軍,卻依舊是當朝宰相,朝中重臣。這幾年時間,脫脫不問兵事,頂著無數元蒙貴族的壓力,帶得幾個得力新進朝臣,全力修整農、稅、渠三務,實行文治,禁止貴族官員強佔農田,削減賦稅,治理黃河,一時間中書省北路一帶民生倒是見了不少起色。如今不成想脫脫剛死,元廷立刻就廢除了脫脫幾年時間辛苦建立的農稅渠革新。
沈浣沉重嘆息。脫脫是她為數不多所敬重的敵手之一。在從上到下早已糜爛不堪的元廷之中,脫脫開科、解禁、降稅、興農、治河,是唯一一股力圖整頓民生的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