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的,出去幹什麼?”小侯坐在他身邊,道:“今天封箱,大家都不走,等著晚上那一頓好的呢,你雖然沒上場,但留在這兒和我們說說話唄,反正也沒別的事。到時候大家一起去吃大餐。”
那少年道:“晚上我不去。”
小侯“啊?”了一聲,道:“為什麼?一整年就是今天能吃上頓好的,比年夜飯還好。去年吃的是上寶樓的烤鴨子,今年說是吃涮鍋子,羊肉管夠,你怎麼不去?”
那少年笑道:“班主不讓我去。”
小侯一時語塞,當初九哥紅的時候,李班主對他比親生兒子還好,後來就漸漸的不好了。最近一個月更是發作的越來越厲害,不但指使他做許多雜活累活,連飲食上也開始剋扣。小侯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這就是人情冷暖的道理。想了想,他起身離開,過了一會兒,端了一隻碗回來。
那少年一怔,就見小侯把碗頂過來,湊到他鼻子底下,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只聽他道:“你先吃了這碗麵片兒湯頂一頂,晚上回去我給你帶好菜。”
那少年接過,道:“謝謝。”也不用筷子,就著碗一口口喝下去,面片兒湯本是演員中場叫的點心,一個大子兒一碗,全素的沒一點油水,但是熱騰騰的一大碗,多加了醋和辣子,一氣吃下去,從肚子裡一直暖到心上。
“九哥,你這是什麼?”小侯一眼看見那少年膝頭上放著一個開啟的包袱,裡面花花綠綠不知道是什麼,湊近了伸手拿出一個小盒子,開啟來一看,紅通通的一盒粉末。奇道:“這是什麼東西?油彩?胭脂?”
他們戲園子裡,有的唱旦角的男孩子,唱著唱著分不清真假,容易染上了女孩子的癮,喜歡調脂弄粉的,不過他記得九哥沒這個愛好啊。
少年放下碗,道:“硃砂。”
小侯“啊”了一聲,道:“這是硃砂?我見過藥鋪裡頭的硃砂,一粒一粒的,顏色可沒這個鮮亮。這麼細這麼豔的硃砂,趕上上好的胭脂了……很貴吧?”
那少年伸手把盒子拿回來,道:“嗯。研磨後的上好丹砂,一兩五錢銀子。”
小侯看著那盒子,咋舌道:“怪……怪不得你把家裡都賣空了,就為了買這個?”又指著盒子旁邊一沓黃色的紙張,道:“那,那又是什麼?倒像是清明節上墳用的燒紙。”
那少年道:“就是那個黃表紙。一刀一串錢,倒也不貴。”說著把包袱繫上,只留下一張黃紙,突然轉頭道,“小侯,幫我個忙。”
小侯一怔,就見那少年用桌上畫油彩的畫筆寫了幾個字,對摺起來,塞給他,道:“你去西街周掌櫃的店裡,找到少東家,把這個交給他。跟他說,前日欠我的一筆賬,該還了。”說著起身,端著碗走了。
小侯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手裡皺皺巴巴的黃紙,不由得一陣不爽,有心不去,但是又不好說出來。來回尋思了半響,西街也不遠,算時辰來回一趟應該還夠,終於跺了跺腳,道:“我就替你走一趟,誰叫你是活祖宗呢!”說著帶著那張黃表紙,從後門出去了。
那少年似乎完全沒注意小侯是不是去了,側耳聽著臺上的鑼鼓聲,手指掐算時辰,心道:壓軸已經過半,大軸是一出反串戲,半個時辰也就完了,這麼說,最多不過一個時辰——
就會知道他在等的事情。
他在等,等待一個答案。
一個時辰之後,答案就會揭曉。
第二章 人在矮簷下
李班主跟著家丁來到雅坐,只見上頭坐了兩人。一邊是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另一邊卻是個油頭粉面的少年公子,從頭到腳打扮的金人一樣,帽子上鑲著一大塊白玉,脖子上戴著一根比狗鏈還粗的金項鍊,腰間墜了七八個玉佩,右手戴著一個戒指,上面鑲著鴿蛋大小的金黃色寶石,連鞋跟上都墜了兩塊翡翠。打眼一看,金光燦爛,如神仙下凡,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李班主認得眼前這個亮的像走馬燈一樣的小公子就是知縣馬太爺的獨生公子,連忙上前行禮道:“公子安,有什麼事吩咐小的?”
那馬公子翹著腳,指著旁邊的書生道:“這位張公子,乃是一個貴人。他大駕光臨你們這小戲園子,可是給你們臉面啊。”
李班主連聲道:“是,是。兩位公子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不勝榮幸。”暗地裡琢磨:怎麼著,給我們臉面?難道說票錢不給,還要我們倒找錢不成?
馬公子接著道:“既然你知道榮幸,就該好好伺候。張公子最愛聽戲,聽說你們這裡有個唱旦的小戲子,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