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佬,被攝影師吼出來的傻笑。他迷濛的眼睛中只看著一個長袖善舞的女子,女子可是為了他把最難演的一場戲演下來的。
段雯迪目光在父親臉上一閃,又在曉鷗臉上一閃,然後再回到父親臉上。女兒是父親所有情人的情敵。來到父親身邊的任何女人(不管什麼身份)都可能藏著一個情人或未來情人。成功和財富像不好的氣味一樣,招來蒼蠅般的年輕女子。這個藏在製片人身份裡的女子在父親眼裡還算年輕貌美,作為父親所有情人的情敵,段雯迪覺出這〃初次見面〃當中多出點什麼。曉鷗從段家那桌往兒子身邊走去,深感自己在段千金眼中缺乏說服力。她剛才當著段家所有成員跟段約採訪,同時邀請段太太做嘉賓,補充細節,增加女人的感性敘事。段凱文泛泛地答應下來,說下面幾天抽空吧。
段的手機簡訊在曉鷗吃下第一口燕麥粥時到達。
〃請你自愛,不要再出現在我家人面前。〃
剛吃下去的燕麥粥突然不順著正常管道下行了,結成坨停在食道底端。這絕對是個傲慢之極的輸家。兒子提醒曉鷗,母親瞪了他半天了,他做錯了什麼嗎?曉鷗是在等那一坨燕麥粥化解,別像一團垃圾一樣堵在下水道口。
〃段總,請你明白,給我發這種資訊本身就欠缺自愛。〃
〃不管怎樣,你不許再出現在我家人面前。〃
〃別操心我,操心匯款的事吧。中國銀行已經開門辦業務了。五天限期並不長,別忘了契約的限定。〃
春節長假臨近結尾。不少銀行的營業部開門了。曉鷗專門把這些銀行的地址搜尋到,一一傳送到段凱文手機上。在她寫簡訊的同時,幾條簡訊又發至她的手機。其中兩條是史奇瀾發的。一條來自段凱文。
〃你在恫嚇威脅我。〃段的簡訊說。
〃我認為我在溫馨提示。〃曉鷗回覆。
她撇下段凱文,開啟老史的資訊。第一條告訴她太好了,他一夜睡醒,表弟把贏來的錢全輸回去了。第二條要她立刻去越南。表弟輸的錢,就是他史奇瀾償還曉鷗的錢。表弟輸一千萬才好,他老史就得逞了,把他欠曉鷗的債務轉嫁給越南賭場的老闆了。
曉鷗一身無力。老史是拉不動的。不如就順著他,讓他把她曉鷗當西牆來補,拆越南賭場那堵東牆的磚石。她梅曉鷗對他仁義、慈悲,婉謝他來補她這堵牆,說不定他拿拆下的磚石到別處補去。老史欠補的牆太多。說不定拆了越南賭場的牆補他自己呢!怎麼不可能?當總領班的中國人不是答應借老史一千萬籌碼嗎?老史轉借給表弟的這一千萬一旦輸光,表弟會償還老史一千萬,而老史難道不會用這一千萬重回媽閣豪賭嗎?太可能了!……段凱文的一條新簡訊來到。
〃能不能請你單獨談話?〃段的簡訊說。
〃我要陪兒子到海灘上玩。〃
〃那好,半小時後海灘上見。〃
〃你們家的人不去海灘嗎?〃
〃他們上午約了朋友打麻將。〃
原來段太太也是有賭興的。
半小時後,曉鷗和兒子都換上了泳裝,保姆換了背心短褲,一塊向海灘走去。曉鷗沒想到兒子會這麼熱情地來度這個假期。假期一共兩天,兒子在享受它的每一秒鐘,把這短短的海灘假期變成一塊美味糖果,吮吸它的甜美又擔心它融化得太快;他的每個表情都是滿足和不捨,每過去的一秒一分,他已經開始不捨,那必將來臨的終結,他已經在提前緬懷。曉鷗心裡酸酸的。她沒有很好地愛過兒子,至少沒有把愛放在行動和形式中。沒有形式和行動的愛,就是沒有容器盛裝的水,哪怕它是甘霖瓊漿,也涓涓流散,兒子對這甘霖的乾渴,永遠不得緩解。
之所以把全家帶到此地,大概段凱文出於類似的歉疚的愛。他如此憎恨曉鷗,她深深理解。
段凱文已經等在陽光超飽和的海灘上。他沒穿海灘的時尚服飾,只是戴一副墨鏡一頂草帽,意思一下海灘風尚。他比這些度假客少見陽光,膚色發陰,是一種陰黑;她呢,是一種陰白,如同不見天日的所在培植出的白蘆韭黃筍或者金針菇之類。在這個陽光人群中,他和曉鷗是兩小塊陰天。保姆帶著兒子撲進海水,海面紅紅綠綠的浮游玩具中又添了兩塊鮮豔色彩。
段凱文點著一根菸,眼睛看向海,海里熱火朝天地翻騰著他的心事。
〃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在這個時候來打攪你。不過……〃
段的手猛一抬,在曉鷗的〃不過〃上打了個頓號。動作很小,但氣勢足以靜止一個交響樂團。他不用她〃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