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老史早已在海關掛了號。倘若老媽閣有一百個海關官員,曉鷗起碼跟二十個做了半熟人,跟五個做了朋友。否則她梅曉鷗應已被史奇瀾們害死或逼瘋十次了。
老史之所以能發揮才華就因為他對某些事物的大意。他的大聰明是他無數細小愚蠢的反面。沒有諸如忘記護照之類的小愚蠢,他就不會有雕刻傳世之作的大智慧。他的大智慧和小蠢笨是他人格、氣質的拼鑲,緊緊茬在一起,天作之合。他把曉鷗手裡捏著的這樁致命把柄忘了!
無地自容的老史掛了手機。
曉鷗也掛了手機,隨手把它往枕頭上一扔。似乎老史透過它跟她說話,跟她撒謊狡辯把它都弄髒了似的,她不要它耽在自己手裡。她的眼淚慢慢從面頰上流下。這個不成器、扶不起的老史。這個知道他扶不起還在鍥而不捨地硬扶他的梅曉鷗。她恨透了老史,因為老史已成了一堆汙穢,可他對曉鷗還是一味藥,雖然是早先吃下去的,但功效一直在作用她。而每次見他、聽他、想他,功效都會擴大一會。擴大到差一點勾銷他一千三百萬的債務!她也在混賬的作用下成了混賬,在媽閣和香港這樣的地方,做個慷慨的混賬,稀裡糊塗勾銷欠債人一大筆債務是沒人讚譽的;做個精明敬業的生意人,一橫一豎地記賬討債才是本分。本分人是為自己和家人把自己的活兒幹漂亮。一個社會人人都做本分人就穩定發達……
兩小時之後,曉鷗在吃早餐看晨間新聞時接到阿專電話。老史反跟蹤成功,現在各個賭場的小兄弟都向阿專報道老史失蹤的訊息。
中午了,老史繼續失蹤。
下午一點,錢莊的簡訊來了。一筆款子從北京匯到老季賬戶。曉鷗正在試衣間試冬季裙裝,馬上脫下新衣,換上自己的衣服。不用做無聊的事來消磨時間排遣焦慮了。她繫好紐扣,對著鏡子整理頭髮,然後把一套套新裙裝端正地掛回衣架。差點買下一套她以後肯定不會穿的衣服。只有焦慮能讓她走進昂貴無比的〃香奈爾〃、〃迪奧〃、〃普拉達〃,把一堆不合意的甚至設計荒唐的衣服往身上套,當著自己一個人的面出自己一個人的醜,看看這些衣服究竟能把你打扮成什麼怪物!其間還讓膽怯地懷有希望的導購小姐一次次煩擾她:〃號碼不大吧?〃〃我們還有另一個樣式也特適合您!〃〃您氣質那麼好,試試這一套!〃這些導購小姐用〃氣質好〃來罵她不漂亮,〃好氣質〃是〃青春已逝〃、〃紅顏漸老〃、〃不夠漂亮〃的同義詞。
她理好頭髮,看著〃氣質好〃的自己。錢終於到位,段總,謝謝您阻擋了幾乎在我心裡垮塌的段凱文形象。從鏡子裡看到衣鉤上幾件貴得驚人的裙裝掛得隆重端莊。每件衣服的價值都能讓老史在賭檯上玩一把,快活一會兒。因此她覺得它們跟老史的玩上一把、快活一會相比,更不值當,更無聊。她一開門出去,就要讓導購小姐失望了。她知道小姐剛才在門外等她試衣時有多焦慮。她馬上就要平息小姐的焦慮,用失望。不到三十七歲的梅曉鷗認為,失望比焦慮好。
一件重要的事她忽略了,錢數。與錢莊老季的約定是手機簡訊中不提具體數目,為三方的安全。出了〃迪奧〃的大門,站在被各種國際品牌店築起的寬闊走廊裡,她給老季撥了個電話。匯數是多少?三百萬。不對吧?不對是什麼意思,錢莊跟她梅小姐做了十年生意,不對過嗎?
焦慮扼住了曉鷗的喉管,使她艱難地向黑幫腔調畢露的老季解釋,不是說他不對,是錢數不對,匯款方不對。然後她結束通話老季,連〃拜拜〃都省略了。她馬上撥通老劉的辦公室電話。老劉是遵守上下班時間的好乾部,不然他上哪兒找八個小時讀完日報、晚報、參考訊息的每一條新聞,上哪兒去找到辦公室那麼安靜的地方去看股市行情,順便吃進、丟擲?
〃喂!〃老劉在他的副司長辦公室電話上的聲調跟在手機上略有不同,拖出一點官腔,〃哪裡呀?〃
〃你那位朋友跟廳裡借錢是有整有零,現在還錢就有零沒整了。零頭都不夠。三千多,他還個三百,什麼意思?〃賭徒們都習慣把大數目後面拖泥帶水的一系列零去掉,尤其在電話上,三千多萬在這裡就是三千多。
〃……誰,誰呀?〃
曉鷗不理他。老劉當然明白她說的那位朋友是誰。其實老劉對自己拉給曉鷗的每個客人輸贏數目都記得很清。他不願帶禍害給曉鷗,也在乎曉鷗掙了大數後給他個小數。
〃你現在打個電話,看他在哪裡,在不在他的公司。別說是我讓你打的。〃曉鷗指示道。
〃那我給他打電話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