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我低聲道:&ldo;陛下當好自保重。&rdo;&ldo;保重?&rdo;天子笑笑,唇邊的苦澀更加深刻,&ldo;朕連一個婦人都保不得。&rdo;看到他這個樣子,我的心中亦悲涼起來。想起從前,我無家可歸,天子喪母,兩人都只有在太后宮中才能得到庇護。我們同病相憐,他的痛苦,我多少也能體會。我轉頭看看身後。黃劭與阿元立在幾丈外,再無他人。猶豫片刻,我將手輕輕按在天子的肩上,就像太后去世的時候,我們一邊哭著一邊相互安慰那樣。天子沒有躲開也沒有回頭,片刻,抬頭深吸一口氣。我能感覺到他胸膛裡壓著的陣陣顫抖。溪水從青石下淙淙流過,帶著幾片上游漂來的粉色花瓣,在水波里打著旋,沉浮不定,又被帶向溪水的另一頭。沉默了好一會,我忽而聽到些人聲傳來,即刻收回手。轉頭,只見水榭那邊,幾個人影正過來。待他們繞過一處樹叢,我方得看清楚,那是徐後和幾名宮人。&ldo;皇后。&rdo;黃劭行禮。徐後眼睛看著這邊,有少頃停頓。&ldo;拜見皇后。&rdo;我已有所準備,上前從容地行禮。&ldo;夫人來了。&rdo;徐後聲音平靜,卻未駐步,從我身前走過,向天子行禮道,&ldo;陛下,諸事已齊備,賓客俱至,可行祓禊。&rdo;天子坐在石上,動也不動。徐後和聲道:&ldo;如今只等陛下,陛下還須回宮更衣,再往祈福……&rdo;&ldo;祈福?&rdo;天子不緊不慢,將魚竿挑起,從鉤上取下一隻小魚,看了看,片刻,投回水中,&ldo;朕長子才失了生母,喪事未行,祈福做甚。&rdo;&ldo;陛下!&rdo;徐後的聲音陡然低沉,帶著警示的意味,將眼角餘光朝我掃來。天子轉回頭來看看她,又看看我,清瘦的臉上掛起一絲嘲諷的笑。&ldo;黃劭。&rdo;他放下魚竿,一邊起身一邊喚道。黃劭忙上前來,行禮:&ldo;陛下。&rdo;&ldo;回宮更衣。&rdo;黃劭應下。徐後面色恢復柔和,道:&ldo;妾侍奉陛下……&rdo;&ldo;不必。&rdo;天子淡淡道,說罷,徑自沿著小路踱開。那身影消失在林蔭花叢之後,未幾,周圍只餘流水潺潺,風過鳥鳴。徐後望著那裡,似乎有些僵硬,少頃,她轉頭看我,卻已神色自若。&ldo;我聽聞夫人今日獨自而來。&rdo;她開口。&ldo;正是。&rdo;我答道。徐後看著我,片刻,道,&ldo;祓禊快開始了,夫人與我且行賞春,如何?&rdo;此處走回原地只有一條路,居然徐後開口,我也不能在她面前失了氣勢,頷首道:&ldo;妾幸甚。&rdo;徐後淡淡一笑,轉身前行。宮人引路,我落下徐後半步,沿著彩石鑲嵌的小道緩緩前行。花木流水的味道清涼溼潤,徐後不出聲,我也不會腆著臉先說話,只將眼睛望著林苑中的景緻,一門心思&ldo;賞春&rdo;。自從那個芒山的清晨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單獨面對過徐後。魏郯說過他會跟徐後撇清瓜葛,我也就不再過問。在這件事上,我們似乎都在遵循一個道理‐‐我有過裴潛,他有過徐後,從前如何,我們各不干涉。魏郯沒有主動問過我和裴潛的事,我也沒有主動問過他和徐後的事,即便窺得一角,但意識到它不會觸及眼前,自己就會繞路躲開。我並不怕徐後。她雖貴為皇后,權勢卻連郭夫人都不如。她即便與魏郯有舊情,卻不可能進魏氏的家門,換而言之,她動不了我的地位。儘管如此,我覺得我心思開明,可每次見到徐後,卻總還是有些怪怪的感覺。我無法和氣笑談,無法像應付別的貴婦那樣收放自如。這也不能怪我,徐後在我面前,最和善的時候也是三分微笑三分審視,剩下的幾分是什麼,恐怕只有她心裡清楚……&ldo;我記得從前,夫人時常入宮,與陛下亦是故交。&rdo;徐後忽而開口道。我不知此言何意,答道:&ldo;正是。&rdo;徐後微微轉頭,葉影扶疏,陽光在那張秀致的面容上明晦變換:&ldo;我聽聞,夫人當初成婚,是丞相做主。&rdo;終於要提起魏郯了麼?我看向她,微笑:&ldo;此事細由,妾並不知曉。&rdo;徐後恍若未聞,將手指輕輕拂過路邊一樹白桐的花瓣:&ldo;我記得那時,丞相本欲擇在未婚的公主之中擇一位為兒婦,可到了萊陽,就立刻改作了夫人。&rdo;說著,她看看我,輕聲道,&ldo;夫人可知為何?&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