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范家不能無後,我終歸是要娶妻,你我也算熟識。所以,我並不反對與你的婚事了。”他抿著嘴,一字一字說得清晰,表情有點不太自然。落在我的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
“你不是恨我嗎?那麼深的恨怎能幾日便淡去……”我瞪著他,頭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一個人對我恨之入骨。
他面色如常,淡然道:“我是恨過你,很深很深。皇上的一旨詔書打破了我曾經所有的夢想,對人、對事、對皇權、對利益,甚至是對親人。一夜之間,我多了一個不曾瞭解過的妻子,我不能拒絕也無法商量。甚至連與我有牽連的悠繡也要被犧牲。她入宮的那一天我被矇在鼓裡,策馬趕回聖都時,為時已晚。突然間,我覺得什麼公子名頭十分可笑,不要說保護別人,連自己都無所適從。我無法面對這個事實,只好把一切歸咎於最初的源頭,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每次見到悠繡一次,便會多恨你一分,其實仔細想想,是我不敢承認自己的懦弱……我確實沒有恨你的理由和資格。因為從始至終,我從沒有試圖抗拒過。”
頓時,我聽得啞口無言。恨意或許會讓人痛徹心肺,但何嘗不是一股慾望,一種痛快淋漓的憤恨。一個人活著可以沒有錢,卻不能失去信仰。沒有目標地活著,比死亡還可怕。
跳動的火焰忽明忽暗,空氣十分清冷,範悠然突然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純凈得不帶一絲雜質。他突然瞥頭看向我,深邃的眼眸帶著一抹明快的光亮,道:“你說得對,福玉公主讓我娶的是長公主唯一的女兒冥念玉,而不是一個對我仰慕已久的冥念玉,在這裡面,許多事情已經註定,不管你是否鍾情於我,都會是范家媳婦的不二人選。所以把一切歸咎於你,是我的懦弱。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了。我曾經以為誠實地面對這些會讓自己崩潰,所以才想要逃避。不過今日突然發現,說出來反而輕鬆多了。或許是因為,我還是我,而你……將是我未來的妻子……”
清晨,遠方的雲彩揮灑下一片耀眼的金光,遍佈到崖底的樹林中,小道上,自然界的聲音全然消失,所有生物一起等待著朝陽叫醒大地。我假寐著,自從他昨日那一番坦白友好的言語後,我便一直假寐著,即使連毛細血孔都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定定地落在我的臉上。
整個夜晚過得十分漫長,似乎感覺到一種情緒慢慢發酵,蔓延,圍繞在我的周圍。我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他對我有感情,但確實又無法控制別人的情緒,所以,只能選擇忽視。
“滴滴答答……”樹葉沙沙作響,片刻功夫,一行隊仗由遠及近,為首的官兵待看清楚我們後,急忙掉轉馬頭,喊道:“王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瞬間,一陣吵雜聲音響起,四面八方湧來幾仗人馬,為首的藍領官人急忙下馬,屈膝跪道:“害範大人遭遇劫匪,乃在下失職,請範大人降罪。”
我面色疲倦,越過他們,看到曹阡陌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仔細一想,也對,反正有範悠然擋著,不用說自己的身份也能請動惠州知州。跪地的王大人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那雙眼睛越往上看,越加害怕,畢竟此時的我們狼狽不堪,他又渾身掛彩,一句治安不力足以讓這個姓王的丟官免職。
他見範悠然一言不發,只是沉著地盯著我。轉頭瞥向我時,大驚道:“來人,快傳大夫。”話音剛落,一名老者便提著藥箱小跑過來,審視完我們的傷勢後,一行人馬便準備順著新鋪建的藤梯回到陸地。範悠然看了看崖壁坡度,轉身衝我走來。我淺淺一笑,立即主動地爬上了曹阡陌的背脊,他身子一僵,瞪了我一眼,可能是因為周圍人數眾多,也不好發作,臉色一沉地甩袖離開。
整個路上我們相安無事,兩天後便抵達了傳說中的夢裡之城,聖都。就連曹阡陌那般死板之人也不禁瞪大了眼睛,為這裡的繁華咋舌。十四年前的兩王起義,雖然死傷無數,害姒國失去三分之一的國土,但對於遠在天邊的首都來說,好像不曾發生過什麼。城牆外,被譽為南朝母親河的渭水蜿蜒曲折地流淌著,不時傳來婦女洗衣服時的打趣聲。難怪曾有詩云:“人間繁華在聖都,世上美女數渭源。”
外界的硝煙永遠瀰漫不到這裡,南朝盛事,歌舞聖都,即使經歷了國家分裂,這裡依然繁榮,依然昇平,漫天的秋葉隨風舞動,掉到清澈的渭水中,看到的不是蕭瑟,而是勃勃生機。分外璀璨的落日直射進遠方警戒森嚴、金碧輝煌的皇宮內院之中,那最高的琉璃瓦金頂上泛著點點霞光,顯得熠熠生輝又偉岸莊嚴。秋風襲來,樹葉簌簌,如同給整個古城穿上了黃色的舞衣,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