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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養的都是番鴨。“番鴨”是母親堂弟的外號,他以往都在城裡打工。他們去了番鴨叔的池塘,番鴨叔從木棚里拉出沙發椅請他們坐,泡了茶請他們喝。邱景嶽跟著謝敏容若去看鴨子,他們一走近,本來在岸上搶飼料的鴨子就紛紛下水,他們離開稍遠些,鴨子就回到岸上繼續吃,如此數次,邱景嶽恍然大悟:這就是所謂的趕鴨子。後來他們又去了大宅子,母親說今年除夕的時候,母親在城裡的堂兄弟們都到大宅的廳堂吃了年夜飯,他們一家子也回來了,吃過飯後就在濛濛的細雨中放煙花,他們村好久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邱景嶽想象母親描述的場景,絢麗的煙花在完全沒有燈光的夜空綻放,不知會是怎樣的盛景。新樓確實休整好了。三四年前的春天,他曾經回來過,新樓的門口草已經比人還高,他們沒有進來,再之前的七八年,他進來過,走到門廊就進不去了,因為走廊的木板全都腐朽了。仔細算一算,他離開家鄉已經十四五年了。新樓的走廊像弟弟描述那樣,廊梁換了,已經鋪好了松木,欄杆釘上了膠合的松板,雖然不夠美觀,好歹已經不存在危險。屋頂的椽也重換了,頂瓦也用了和原先一色的瓦鋪好。他們走在冬天的青石坪上。小時候覺得這塊坪很大,從這一頭到那一頭可以跑好久,現在發覺那竟是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坪外是另外一口池塘,裡邊有魚,據說是高坡上的七叔公養的。他們上坡給七叔公拜年,七叔公已經不太認得兄弟倆了,也不太記得兄弟的數目到底是幾個。只是說著小名的時候發覺好像有一個叫不出小名──他以為邱景嶽是容若,以為謝敏是邱景嶽,似乎還是按身高來認的,然後指著和謝敏一樣高的容若,叫不上來。謝敏糾正了老人的錯誤,並告訴他他是敏,七叔公疑惑了一會兒,然後拍拍大腿恍然大悟,說民兒,你是二姑家的民兒。父母對此事不予置評,七叔公是唯一一個從來沒有去城裡住過的村裡人。他住在高坡的房子裡,已經好幾十年,他的兒子們出了城裡打工,如今又回來了,魚塘的魚就是他二兒子養的。在家裡住了四天三夜,邱景嶽乘坐初六晚上的火車回廣州。離開家時弟弟送他去了火車站,笑著對他說將來開了高速鐵路,回家就只要三個小時了。邱景嶽說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開到龍巖的高鐵,弟弟說不遠了。遠處鳴笛聲傳來,弟弟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兄長,並沒有說什麼。邱景嶽回抱了一下弟弟,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他知道弟弟想說什麼。容若是在對他說:哥,不要勉強自己,累了就回家來歇歇。邱景嶽只是對他說:我沒事,照顧好爸媽。邱景嶽躺在火車的下鋪,窗外漆黑一片。他自從去了廣州,每年回家,或從家裡去廣州,坐的這趟火車總是漆黑一片。他從不知道這一路到底有什麼風景。就像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一樣,在不斷的努力中取得他人的羨慕和讚揚,稍有止步休憩都是不應當的。他從來沒有仔細看見過,人生到底有怎樣的風景。他有些疲勞,而後他睡著了。他做了個奇怪的夢。他夢見他和家人在老家的屋子裡喝著熱茶,天空中飄著霧一樣的雨,忽然綻放出銀色的煙花,灑滿整個夜空,他看著,外婆父親母親都在,弟弟在,連謝敏都在。然後他回頭一看,看見了微笑的季師益的臉。情歌(下)66,季師益在四月初回國了。走的時候靜悄悄的,回來的時候也靜悄悄的。某個週一,沒什麼特別的一個早晨,他到一區參加了交班。週一的交班是醫生護士分開交班的,當時參加交班的本院職工只有一區的陳教授和邱景嶽,其餘都是輪科的住院醫生。季師益來得不算早,在邱景嶽坐定之後,接近八點的時候才走進辦公室。邱景嶽抬頭看見了他,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朝邱景嶽笑了笑,又起身對進來的陳教授問了好。陳教授大吃一驚:“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