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蔣介石的半身像下,戴笠問過他,你分得清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嗎?
戴笠說,善惡不過是人心自作多情。柔軟與同情、懦弱與躲避,滋生“善”,強勢與無情,抗爭與奪取,滋生“惡”。
一件事情,只要做久了,哪怕“善”也會變成“惡”,“惡”也會變成“善”。
秦始皇平六國,殺人無數,是惡,可他統一中原,車同軌、書同文,是善。
如今我們無惡不作,百姓看到的是惡,但你要堅信自己心裡的善。等到抗戰勝利那一天,你會明白,沒有“惡”,成全不了“善”。
想來戴笠的話還餘音繞樑,可是眼下,他像個粽子一樣被捆綁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室。渴了,只能舔潮溼的牆壁,餓了,只能忍耐,想上廁所了,只能就地解決。
侮辱,商華這是對藍東隅莫大的侮辱。
我知道你們軍統特務受過各種訓練,不怕痛,不怕死。可是這世上有很多事都能讓你生不如死。
藍東隅出奇地冷靜,每當他越想殺人時就會越冷靜。
他冷靜地思考,如果出去,要怎麼雙倍奉還這幾天的恥辱。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比報仇更迫切的是,他擔心沈醉。沈醉同樣畢業於黃埔軍校,是藍東隅的學長,戴笠的得力部下,軍統赫赫有名的大特務頭子,少校行動組長、稽查處上校處長等若干頭銜都加在他身上。藍東隅和沈醉的交情過硬,不是兄弟勝似兄弟,眼下商華肯定會拿自己交換柳雲初,而依沈醉的個性,肯定會答應交換。
那是藍東隅最不想看到的事,如果說被商華囚禁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侮辱,那被當作人質去交換敵人的勝利,更是奇恥大辱。
叔逸,你真把我當兄弟,請務必理解我的心境,我寧可死在商華手裡,也不要犧牲軍統利益苟且偷生!
沈醉快速瀏覽一遍照片,氣得發抖!
“姓商的簡直無法無天!”沈醉捏緊了拳頭砸向桌子。
郝嘉轅撿起散落一地的照片,臉色鐵青。
“燒掉!通通燒掉!”沈醉拿起電話,撥通電訊處,“我是沈醉,接你們處長……最近密切注意有無可疑照片流向大大小小的報社,是的,路邊小報都要注意,有可疑照片立馬截下。尤其盯緊了《新華日報》!”
“接西郊區警備司令部偵查隊長——”沈醉掛下電話又馬上打起另一個電話,他神色憤怒又緊張,“程永銘隊長嗎?我是沈醉。你從總隊抽出三十個人,日夜監視紅巖村中/共辦事處和《新華日報》,任何進入西郊區一帶的人必須搜身,任何身帶照片等影像資料的群眾一律槍斃。”
“一律槍斃?”郝嘉轅忍不住問。
“軍統這種事,一旦被共/產/黨知道,肯定添油加醋大肆宣揚,到時候我們難以控制輿論。”沈醉取下金絲邊眼鏡,揉了摟眉心,“郝嘉轅,你把柳雲初關哪了?”
“林森路望龍門兩湖會館。”
“去備車。”沈嘴一聲令下。
“是!”郝嘉轅行禮告退。
沈醉滑過一絲陰森的笑,洗去了他原本的斯文氣質。他本是有名的特務頭子,備受戴笠重視的人,平日裡再怎麼斯文有禮,也掩蓋不了他身為軍統劊子手的殺氣與戾氣。
軍統重慶攝影科的副科長是一個叫寧瀲的小姑娘,她是留英回來主修諜報攝影的奇才,可是因為年紀小,十六七八,膽子也小。
在軍統以膽小被人熟知的寧瀲,現在也揹著照相機來到了林森路望龍門兩湖會館。她當然不是自願來的,如果不是老闆戴笠一個電話點名點將,她怎麼會來望龍門這種地方。
寧瀲最怕去四個地方,望龍門、白公館、息烽集、戴笠辦公室。前三個是叫人望而生畏的監獄,最後一個是寧瀲最怕的地獄。因為每次被叫去,她都會接到命令,去監獄拍攝或者偽造各種各樣的證據。
“小寧,你也來了。”主管望龍門的特務總隊隊長虞澤蘭也被召集回來了。
虞澤蘭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人高馬大,常年剃著光頭,寧瀲剛認識她的時候,打死也不相信虞澤蘭竟然是個女人。
“虞姐,發生什麼事了?”寧瀲看到沈醉一干人也到了,“連沈處長都親自來了?”
虞澤蘭兩手插在腰上,眉頭打結,更顯得凶神惡煞。
“老闆已經進去了。”虞澤蘭行了軍禮,跟沈醉交代一句。
寧瀲嚇得心裡犯突,就連戴笠也來了?這是什麼陣勢?
柳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