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序
序
神仙和鬼,都是人的創造物。從理論上說,神仙就是特異的人,可以騰雲駕霧,可以長生不死。但成仙的門檻比較高,一個人要想成為神仙,需要積德行善,需要苦心修煉,或者有某位神仙提攜,或者有幸吃到仙丹仙食。自古以來,許多人都把成為神仙當作人生的終極目標,就算成不了,最低限度也要比正常人多活幾十年、幾百年,所以他們終生修煉,或者遍訪名山,希望能有一次奇遇。
成仙長壽也是一些皇帝的心願。皇帝什麼都不缺少,只缺少修煉的耐心,要走成仙的捷徑,於是四處訪求,訪到一些“真”假神仙術士,為他煉製丹藥。丹藥吃下去,結果是急性或者慢性中毒,死得反而更快更早,沒聽說哪個皇帝真的成了神仙。
相對而言,人變鬼就容易得多,每個人死後,無論貴賤貧富,都會成鬼。在民間傳說和文人小說裡,一些不安分的靈魂,因為不滅的愛怨,貪戀著人世,常常闖進某些人的生活,或者幻化為豔麗的女子,或者幻化為多情男兒,與世人相愛戀,甚至能生出後代來。
看一看漢字,就明白鬼從何來。“魂”與“魄”,都以“鬼”為偏旁,這兩樣東西像人體內的經絡一樣,沒有實體卻真實地存在。世界上最高明的解剖學家也找不出魂、魄在身體中的具體位置,但是,沒有了魂和魄,一個人就算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而魂魄離開了人體,依然可以在空中游蕩,遇到合適的機會,顯形出來,像武大郎或者哈姆雷特的父親,在活人面前顯靈,與人對話,這就是鬼。所以說,鬼是魂魄的形體,是人體的衍生物,是生命的另一極。
神和鬼的後面,其實隱藏著靈魂不死的信念。一個人如果絕對地不信神不信鬼,就要相信人死之後一片漆黑,甚至連漆黑也看不到,對一切都沒有感知。這樣的信念,其實對活著的人很殘酷,完全接受它需要勇氣,也需要一種達觀的人生態度。
不管是真是假,是有是無,從人道的角度講,我們真的需要神鬼。有了它們,我們對大限之後還可以做一點想像,寄託一點希望,對現世的生活也會更認真更負責。
明白了這樣的道理,再去讀《聊齋》,再去講聊齋式的故事,更能體會其中的趣味。
在《聊齋》的自序中,蒲松齡寫道:“披蘿帶荔,三閭氏感而為騷;牛鬼蛇神,長爪郎吟而成癖……才非幹寶,雅愛搜神;情類黃州,喜人談鬼。聞則命筆,遂以成編。”
短短一段話,勾畫出中國文學摹寫鬼神的悠長傳統,也坦承《聊齋》對先賢作品的學習和繼承。
做為短篇小說的巔峰之作,《聊齋》中的許多故事堪稱經典。經典本身自然包含著某種純正性,像是空間的一個原點,可以向著各個方向畫出一條放射線,無限延展,演繹出不同的悲喜故事。
另一方面,《聊齋》中的篇章故事彼此獨立,也沒有複雜的結構框架,給改造者留下許多便利和發揮的空間,可以在原作基礎上不斷進行新的嘗試。
這樣的改造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大家從原點出發,從《聊齋》當中選擇故事,新增上各人的經驗和時代的審美趣味,藉助最新的技術手段,一次一次把《聊齋》搬上銀幕、熒屏,帶給觀眾全新的體驗。
相對而言,文字上的改造成本低廉,只要投入足夠的時間與情感,就可一試。惟一的風險是貽笑大方,即碰到“丟臉”這兩個字。好在《聊齋》不是《紅樓夢》,我們可以扯出一塊叫做“白話”的遮羞布來。於是,膽子自然也就大了起來。
本書是把《聊齋》中適合自己口味的篇什挑選出來,換一個角度、換一種方式重新敘述,鋪展另外一種可能性。書中沒有帝王將相,沒有神佛仙道,只有普通的人,善良的鬼,可親的生靈。
窮途末路的書生遇到一個女鬼,巧妙利用,讓她幫助自己度過科舉難關。功成之日,書生卻把女鬼剷除,沒有一點憐惜。
河中的水鬼夜夜陪伴漁夫,幾十年裡,幫他打漁,和他喝酒,彼此結下深厚的人鬼情誼。漁夫老邁體衰,最後選擇死在河中,去陪伴他舊日的鬼友。
女鬼與書生相戀,索取書生的精與血,要重生為人。在約定的時刻,書生急切地掘開女子的墳塋,女子卻在他懷裡變成一具腐屍,書生痛悔自己的失誤,自盡而亡。
青蛙神的女兒嫁給人世的青年,對他真心愛慕,卻一次又一次被他傷害,絕望的女子徘徊在愛恨之間,難以取捨。
撞到蛛網上的一隻綠蜜蜂被一位書生救下,夜裡幻化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