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報警沒用的,報警了,我還怎麼見人吶!我沒臉見人啊讓鄰里街坊知道了,不只是我,我老公、我女兒,都抬不起頭了啊我女兒以後還怎麼找婆家啊再說他們在派出所都有後臺,報警也沒用”
周毓寧恐怕不清楚底層的很多東西,就這樣報警,恐怕她家裡人就會知道,人言可畏,流言如刀,搞不好就會讓她那個困難的家庭解體,這反而不美,何況做這樣生意的人沒有後臺根本就搞不下去,去報警多半有人通風報信,這樣的事情不逮住現行,根本就是不了了之。要把那些人連根拔起還得另外想辦法。
陸政東見周毓寧還想說,便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報警,問了一句:“你和你丈夫怎麼會一起下崗的?我記得有這麼一條政策夫妻二人只允許一人下崗,難道你們沒聽說嗎?”
女子嘆了一口氣道:
“廠都垮了,那還管你是不是夫妻?”
“那其他企業呢?你們當地政府就沒有安排你們再就業?”
“重新安排?縣裡的企業都改制了,都裁人下崗,誰願意接收人啊,真要有點辦法,誰願意走到現在這副田地”
“那你們這些下崗的人員都拿到了買斷的費用了嗎?”
女子搖搖頭:
“沒有,縣裡沒錢,還得等明年,雖然我和他工作時間不長,但拿到手總能對付一陣子,有誰會願意走到這副田地?”
陸政東聽著這話,不由就想起下午在電視中看到張力明關於國企改革意氣風發的講話,很有一番感觸陸政東問了一些情況之後,也沒有久留這名女子,把身上的錢全掏給女子,說道:“別在呆在市裡了,你還是回家吧,買斷工齡的錢我會想辦法,爭取年前讓你們縣裡發到你們手裡”
女子一個勁地直點頭:
“謝謝兩位恩人,我回家回家就算死也要死在女兒身邊。”
簡直是字字泣血啊!
周毓寧的眸子裡晶燦燦的,不知道是感動還是悲哀,而現在乾的工作就是企業改制,陸政東的心情則是格外的複雜
“政東,就這麼放過那幫人?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看著女子乘坐的計程車離開之後,周毓寧仰起頭說道。
陸政東沉聲道:“當然不能這麼算了。這事情也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陸政東搖搖頭,把情況給周毓寧說了一下。周毓寧聽完之後沉默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道:“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
顯然這件事對周毓寧思想上產生了不小的衝擊,陸政東想了一下道:“你從上邊下來,其實就和領導一下,都是被包圍著,被隔斷著,下面的人都是報喜瞞報憂,你所接觸的,能接觸到的,都是形勢一片大好,大好一片形勢,只是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陸政東指了一指邊上不遠處閃爍的舞字的地方道:“不但那一條街的髮廊,夜總會,就是這舞廳裡,肯定都有下崗女工的身影,陪人跳舞,五塊錢十塊錢一場的消費,再多一點錢還能幹別的,這些下崗女工和剛才這位女工不一樣,她們是自願的,可有一樣是相同的,那就是她們以及她們的家庭因為下崗而生存下去都很成問題。這說明我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到位,或者說是沒把這些當回事,我也當過縣委書記,只要想辦法再窮的縣也能夠先解決弱勢群體保命的錢”
周毓寧點點頭道:
“你現在負責這一塊說起來責任重大。”
陸政東也是長嘆了一口氣道:
“國企不改制不行,亂改也不行,改制也就意味著有陣痛,為了最低限度的降低這樣的陣痛,需要方方面面的人共同努力,所以我比任何時候都慎重。”
說道這裡陸政東不由又道:
“其實說起來,你們經濟學家的責任非常重大,有些無良的經濟學家卻是天天在鼓吹國企改革速決論,有些人是不瞭解情況,而有些人則是別有用心,其目的是什麼很簡單,為利益集團服務,為希望從改制中分一杯羹的人服務。
改革開放以來,新生的經濟學家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他們或在電視上做專題節目,或在大庭廣眾之下滔滔不絕地演講,或在企業集團裡扮演著顧問的角色,一時間經濟學家成了時代的寵兒,市場經濟的香餑餑,名利雙收。然而,經濟學家的社會責任和歷史責任卻未得到對等地提升。”
陸政東正說著,看到一群人從對面朝他和周毓寧走了過來,衣服裡面還鼓鼓囊囊的,顯然是帶著傢伙,陸政東一激靈,馬上明白是剛才走掉的一夥人不是知難而退,而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