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住了一輩子的老宅子現在被打上了待拆遷的警示牌,出事之後拆遷動作暫緩,一連幾座宅子都被粗尼龍繩圍成圈。毫無束縛,卻沒人再想踏入。
夏秋踏上去,用力扯著何知渺的胳膊,一路往已經拆過的廢墟上爬,滿頭大汗卻笑得張揚:“你快看啊,就算被拆了,我都能知道我的房間在這裡!”
“這裡!那邊是廚房,還有桌腿橫在那邊……”夏秋興奮得跺跺腳下,找到了心底更踏實的滿足感。
終於是摸得著了,就連同外婆、外公生活的記憶,也能重新鮮活起來。都在這裡,腳下,湖畔,心裡。
風知道,雲來過,人還在等。
廢墟不高,沒拆的牆頭還在。夏秋坐在突兀的房頂,晃悠著腿,指了指遙遠的星,問身邊人:“你看那顆,像多海棠花的形狀,一定是我外公化成的。”
“真幼稚啊,誰說親人過世了就會變成星星的。”夏秋搖頭,重新俯瞰琴湖,明明晃晃的一淌碧水。
“誰說不會。”何知渺攬過她的肩,拂上來,摸了摸夏秋的臉,說:“你看那邊的四顆星,一定是就是我外公,我媽媽,若愚的媽媽,還有前些日子走的老鄰居。”
“圍在一起的哈哈,一定是在搓麻將!”
“是啊,這麼晚還不睡覺,我外婆又該念他了。”何知渺額頭抵在夏秋頭頂,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
“那為什麼你外婆不一起打啊?”
“因為——大概是夫妻倆不讓上同一桌牌吧,輸了錢就該回家吵架了,急了眼還傷感情。”
……
都是些何知渺從沒說過的話,夏秋也沒聽過,從小父母不在身邊,沒有人會給她講童話故事,也沒有人會問她最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所以她從來不糾結,只要說喜歡外公和外婆就好了。寫作文也從不提及家庭,只愛寫院子裡被照顧得格外嬌俏的花花草草。和悉心照料的人。
耳語溫柔,夏秋靠在何知渺懷裡有些倦了,睜著眼,卻看不清任何具體的物象。任由何知渺伸手把玩她的長髮,手法笨拙,甚至扯得她有點疼。
但夏秋也不顧,只是隨他去,直到腦後的動作停下。她才伸手摸了摸,笑著問:“給我扎馬尾了?”
“還是個帶鏤空海棠花的頭繩。”夏秋說得篤定。
“嗯,只能送我小時候幻想過的東西給你。不新奇,還有點落時,但我覺得你扎著好看,不喜歡也留著吧。”
“沒不喜歡。”夏秋敏感,問:“有什麼原因嗎?”
“嗯。”何知渺沿著鏤空的線條摩挲,順著髮絲一路向下,停在夏秋清瘦的腰窩:“從小我就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嘴笨,也不好熱鬧。隨了我媽,還有我外公。”
“有事情就悶在心裡,心情放開了也不想說。很少闖禍,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那時候我媽細心,一兩眼就能穿我在鬧彆扭。可是她走得早。”
“後來陳若愚媽媽來了。其實她人挺好,但我那時候太倔,明知道把我母親東西都收起來,不是她的主意。心裡卻一直責怪她,怪她妄想代替我媽。”
後話不再提,夏秋只記得自己心裡難受,忘了最初的問題。只有何知渺記得牢——
想母親時,他不肯哭,不肯投降,只能攥緊僅剩的頭繩。
他不想笑,也不會悲傷,因為墓碑上的照片,永遠安然。
何知渺不再抬頭看了,輕輕的說:“回去吧,我也不是一個人。”
'正文 第20章 南枝(20)'
南枝(20)
聚散終有時。
何知渺送夏秋在荔灣上火車時,耳畔轟隆,暴雨傾注成災,夜裡的空氣涼到心裡。嘈雜的人聲,被一一淹沒。
“真不要人送你去?”
行李箱停在腳邊,夏秋揚臉看他,整一天都不想挪開眼,神色還是淡淡的。緊了緊身上的墨綠色薄風衣,胸前挑著一朵纖細的白蘭花。
篤定地搖頭說“不”。
何知渺也不勉強,只問:“明天晚上九點多到洛北,趕得及回學校嗎?”
“嗯,報道這兩天晚上不設門禁,都查了。”
“那就好,真的趕不及就去學校附近找賓館先住下。”何知渺握著夏秋的手,不動聲色的放進口袋:“一個人住賓館,就別洗澡了,忍一天回學校再說。”
“好,我到了早睡。”
“睡覺門後邊抵張椅子,沒有就放行李箱。不要睡得太死,手機也不要靜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