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當是風華絕代,不食人間煙火的,可是這半年來,他守候在她的身邊,為她洗手作羹湯,為她在夜裡點燈研墨,為她做了一切一個妻子該做的事。
不感動是假的,可是感動並不能讓沈玉衡忽視一切。
她踏上了鞋子,坐到了那擦的乾乾淨淨的木桌之前。
她的眼睛已經大好,如今除了眼眶裡那兩朵花瞅著詭異一些,已經和之前沒有什麼分別了。
然而這兩朵花也很快就要枯萎了。
她恢復修為那天,就是這兩朵花枯萎之時。
那麼等到她恢復修為那天,他呢?
“我看見她了。”沈玉衡隨意的一句話讓雪千重夾菜的動作頓時僵在了原地。
她看見誰了?
還會有誰!這地方從來沒有其他人來過……只除了……驀山溪。
沈玉衡不會說這麼無意義的話,她既然說她看見了,那麼就一定是看見了。
她看見了驀山溪。
這個認識讓雪千重渾身的溫度都瞬間失卻,那張本就白皙的臉如今只剩下一片慘白。
由驚懼帶來的慘白。
啊,也許還不是驀山溪。
因為還來了其他人,可是想到那個來的其他人,雪千重的臉色更加慘白了。
另一個來的人,是花絳年。
無論沈玉衡看見的是誰,都註定著沈玉衡和他之間,會生下間隙。
驀山溪叫他殺了她,花絳年問他為何還不把她帶到魔君那裡,無論沈玉衡聽見了誰說的話,都註定著沈玉衡不會輕易的相信他的說辭。
他也沒有說辭。
他嚥了咽口水,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來,他在驚慌,他在無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樣辯解才能讓自己聽上去不那麼虛偽。
是啊,就是這樣的虛偽。
他明明站在她的對立面,卻還是口口聲聲說著愛她,這難道還不夠虛偽嗎?
沈玉衡仰著頭,看著他那熟悉的容顏。
她看著他從那麼小小的一團長成了這麼大一隻,看著他從一個不會哭不會笑的瓷娃娃長成了一個風華絕代的男人,她和他走過了那麼漫長的歲月,可是她和他之間,分離的歲月卻更多。
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意雪千重有什麼樣的過去,可是如今她卻發現,她從始至終都是在意著的。
“我……”他捂著自己的胸口,血液從他的嘴角一點一點的流下,在他的雪色衣衫上暈開一朵一朵殷紅的花,妖豔的顏色幾乎灼傷沈玉衡的雙眼。
“阿重,你為何會在魔界?”她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就如同每一天她笑著對著他說早安,笑著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吻,笑著擁著他說你真好一樣。
“我是魔族。”
“先吃飯吧,不然……”你連殺我都沒有力氣。
他很少能說如此長的完整的話卻還不帶一點的結巴或者是顫抖,然而當沈玉衡聽見這句話時,卻沒有任何喜悅。
她只覺得渾身冰涼。
她護了那麼久的師弟是個魔族,她愛了那麼久的道侶是個魔族。
一個魔族出現在魔界會很奇怪嗎?一個修為高超的魔族認識魔族四將之一的花很奇怪嗎?
一點都不奇怪。
她臉上的表情讓他那麼陌生,陌生到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著,不安的感覺縈繞著他的心。
他從來沒有一刻痛恨著自己的身份,他寧可她如今拔劍殺了他,卻也不想被她用那樣的表情面對著。
血色的薔薇一點一點的枯萎,最後留在沈玉衡眼眶之中的,只剩下一片空寂。
空蕩蕩的眼眶如同雪千重的心一般,空蕩蕩的。
“你替我打理沈界。”
“你在我瀕死之時救我。”
“你在我被夜襲之時救我。”
“你……”
她一樁樁一件件的歷數他為她做過的每一件事,隨著她數的越來越多,雪千重的面色卻越來越白,他的眼睛裡漸漸凝聚了一片的水光。
他在哭。
“我沒有什麼能報答你的,你要我的命,我不會給你,雪千重,我知道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至少在面對你時,我總是那麼的自私。”
“所以,最後讓我再自私一次吧。”
“我們分開吧,雪千重,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沈玉衡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雪千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