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出現了富戶紛紛賄賂學官,讓子弟入學,以求免役的情況。聽何廣治說,那些向顧八尺送幾十上百貫錢求入學的人戶,都是奔著內舍免戶役去的。就算兩年公試不及格被降舍,乃至被黜退,免掉的役錢也比賄錢多,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陳子文就是這麼入的縣學。
“我?我不一樣,顧教授沒收錢,我是正經的讀書人。”
說到自己,何廣治露出了一絲傲氣。他因自己是庶子身份,不甘命運,才發憤讀書。本身有一些天賦,加之何廣林覺得這庶弟入學未嘗不是件好事,並沒為難,顧八尺也沒把他與陳子文同等對待。
“顧八尺雖然貪,也不是無所作為,縣學裡也有十來個貧寒學子,不是庠生就是內捨生,顧八尺是真心希望他們能入府學。想當年,顧八尺跟老趙知縣一同振作過縣學,那時他就有顧八尺的諢號了,不過那個八尺,說的是他學問比人還高……”
何廣治對顧教授的評價與陳子文很是不同,想必陳子文一家被顧教授痛宰過。
“縣學不過是座小廟,哪及成都府學熱鬧?真要比起來,府學裡貧寒學子加上正人君子的比數,還不如縣學高,顧教授從來不收八行出身的學生。”
“府學富戶請託者芸芸,畢竟有上舍,還有機會入貢太學。府學還在取八行,八行出身的情形真是不堪入目。就為了掙個名聲,怎般事都幹得出來。有割了豬肉假作自己臂肉喂父母治病的,有當著保正都保的面嘗父母糞便試病的,有直接在墳頭上建屋子守孝的,還有死了遠房親戚就rì夜嚎哭不止的。”
“我本以為你是那種人……”
何廣治再說到八行取士,王衝凜然,原來如此,父親這麼在意自己的孝名來歷,趙梓也沒有讓自己直接用這個孝名進學,還有這樣的背景。這條路就是八行取士,但現在已經臭不可聞,連顧八尺那種寡廉鮮恥之人都不屑沾染。
接著何廣治一邊啃著羊腿,一邊痛惜地道:“王守正,你進縣學作甚?這就是一潭死水,見你這般闊綽,也該不是為了庠生和齋長那點錢糧來的。”
王衝心說,還不是被坑的?不過那點錢糧也是在乎的。現在出手闊綽,是因為荷包裡還有餘錢,想品品城裡酒樓的手藝跟海棠樓有什麼不同。
對了,還得去海棠樓一趟,林掌櫃之約還沒赴呢。
王衝轉著自己的心事,何廣治則風捲殘雲地繼續掃蕩,邊吃還邊抱怨縣學根本就沒出路。
縣學只有外舍和內舍,上舍不過是個名義。他們這些縣學學生,只能跟其他學子一樣,年年去考府學。畢竟真有了上舍,就擁有向府學升學的法定途徑,成都府學不會允許華陽縣學擁有真正的上舍。
“得過且過吧……”
王衝本就對華陽縣學沒什麼想法,現在更不感興趣。照著時間應應卯,拿到錢糧就好,自己好好讀書,明年入府學才是正途。
打算之外,感受倒不是沒有。王衝對此時的三舍法和學校取士觀感已非常惡劣,廢了科舉,就靠學校一級級考上去,結果就是現在這樣子。富戶和沽名釣譽之輩塞滿學校,貧寒子弟就算滿腹經綸,也先得爭奪有限的學生位置,升學又得面臨富戶關係戶的排擠。還因利益之爭,搞出華陽縣學這種怪胎。
一頓飯吃了三百文,王衝乾脆再點了幾樣菜,湊足五百文,讓何廣治打包回家。何廣治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就丟了一句:“我會招呼好陳子文,讓他別再找你麻煩”,當時王衝覺得這傢伙也不是什麼君子,就是個真小人。
溜達到萬里橋門,招呼了一輛“馬的”,馬是瘦骨嶙峋的建昌馬,車是無頂大板車,一路骨碌碌顛到了海棠渡。花了一個時辰,車費一百五十文,比“驢的”貴一半。
王衝就在尋思,是不是買頭驢子代步。古時“打的”實在太貴,就算每個月只去縣學四天,齋長的職錢也不夠來回的車錢。
不過荷包正急速縮水,就不知剩下的錢還夠不夠買驢子……
正到海棠樓下,就聽一聲“嘿喲!王二!”
一看是小黑臉鮮于萌,王衝綻起甜甜笑容。
小白臉宇文柏也露面了,意氣風發地道:“正要尋你呢!敢不敢再賭一場!依舊比算學!?”
王衝的嘴角幾乎要扯到耳根了,真是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
林掌櫃和林大郎也現身了,見這情形,也不急著跟王衝談事,笑呵呵地抱起算盤,湊過來當中人。
宇文柏這種嬌貴公子哥,就算上一場守住了臉面,也不甘心被人壓在頭上,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