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中板著臉道,見王衝翻起白眼,鬥荔掩嘴一笑。
“賜姓的事,招討允了嗎?”
王衝趕緊扯回正題,行前他與鬥荔商量過,效仿橫山蕃部求賜漢姓,以示歸化之心,這是比封贈番官更能安朝廷之心的舉措。
僰人無姓氏,鬥、失、卜,都只是族名的漢音,而鬥荔、失蠶這些名字,則是與漢人來往很多的都掌人、羅始黨人自己取的。就像鬥荔,那個“荔”字,正來自她家的荔枝園。而與漢人隔絕的晏州僰人,姓名都是漢音。沒有漢義。
鬥荔答道:“招討說要為我們取一個,再請朝廷允准。一切都好。就只是遷囤之事,招討說地方另定……”
王衝暗歎。趙遹的警惕之心依舊十足,之前他讓鬥荔請求在長寧軍附近屯田,這要求被拒了。不過換作自己,也不放心,對趙遹此舉也沒什麼怨言。
“只要允許大家屯田就好,種糧食、種蔬菜瓜果,大家好好過日子。夫人也可以幹回老本行,我很喜歡吃荔枝呢。”
王衝安慰道,卻見鬥荔一愣。紅著臉轉開目光,一旁王彥中則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才醒悟自己這隨口之語,聽起來很像是調戲鬥荔,尷尬地咳嗽起來。
“屯田的事,大家都還心裡沒底,會種田的人太少,會種荔枝的人比會種田的人還多,可荔枝只是每年那一段時節能賣得錢。而且種的人多了,價錢更賤……”
知道王衝是無心之語,鬥荔只是微微失態,說起正事。臉頰上那抹紅暈便被憂色抹去了。
“此事我早有計較,等戰事結束便著手。”
王衝倒不擔心,來瀘州的路上。他與唐瑋已商量得很細緻了。押解王彥中的孫舟非要磨蹭到長寧,呆到上月底才回成都。也與此有關。
見王衝神色篤定,鬥荔心中稍安。回了住處。再見失蠶,心頭卻又七上八下。
“你要殺王二郎,就把你弟弟,還有小娘一併殺了吧。不是為了囤裡幾千姐妹兒女,小娘也早不想活了。”
聽到屯田之地未定,失蠶下意識地以為與王衝的父親王彥中一樣,是要離開故鄉,流配它地,便恨恨地念叨著那時不該放過王衝,可把鬥荔嚇住了。
鬥荔悽苦地再道:“這一年裡,死的人夠多了,你爹死了,我爹、我哥哥,也都死了。你若是覺得我們苟且偷生,對不起死去的親人,你便動手,小娘不怪你。咱們羅始黨人,索性就滅了吧。”
失蠶抱住鬥荔,痛哭失聲,鬥荔的話,也是她心中的掙扎。之前已被王衝說動,此時鬥荔再一說,心中的煎熬盡散,就只剩下傷痛。
撫背安慰著失蠶,鬥荔看似無心地道:“雖說招討不再把我們視作晏州僰,還要封官,可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還得靠我們自己。”
失蠶抹著眼淚,道出了與鬥荔相近的憂慮:“以前我們在山上打獵,在江邊捕魚,也種些稻穀,卻遠不如漢人,光靠我們自己屯田,真能行嗎?”
鬥荔嘆道:“所以啊,我們只能靠王二郎了,只有他是真心誠意在為我們著想。”
失蠶低下腦袋,羞愧不已,她還想著殺了王衝呢。愧到極點,一股羞惱又湧上心頭,王衝雖是替她遮掩,卻滿口胡柴,這人真能信麼!?
恍惚中,就聽鬥荔道:“可是,我們拿不出什麼來酬謝王二郎,漢人都說,升米恩,鬥米仇。就只是救下我們,這恩德就已經有祖宗的棺材那麼高了,未來日子要怎麼過,還得靠他幫手,到現在我們卻沒一絲回報,會不會讓他朝這話去想?”
失蠶愣住,這倒是個大問題,正蹙眉思索,鬥荔嘆道:“既然還想活著,就得好好地活下去,王二郎這樣的人,我們得緊緊抓牢,可惜,我年紀已經大了……”
報恩跟年紀有什麼關係?
品了好一陣,少女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不到十歲的小娘,臉上佈滿難以置信之色。
“很齷齪嗎?別以為朝廷饒了我們,我們就萬事大吉了。如果屯田不成,養活不了自己,其他峒囤的都掌人、羅始黨人可不會客氣。他們正跟著朝廷的大軍斬殺反亂僰人的男丁,搶走婦孺,我們這一囤幾千婦孺,就是他們眼中的肥肉。”
鬥荔拂著髮絲,神色異常平靜:“既是報恩,又能讓王二郎對我們多一份心,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為了大家,死都不怕,什麼臉面名聲,又何必在乎?”
失蠶喘著粗氣,怒聲道:“你不在乎,可我爹在乎!你還對得起我爹嗎?對得起失胄嗎?年紀……”
她氣到極點,徑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