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排頭一個七八歲的小子哨棒先掃,步子才跟上,那壯漢怒聲呵斥道。
那眯著眼像是沒睡醒的小子委屈地叫道:“世義哥,快脫水啦!腦子都要蒸熟了,還怎麼身兵合一。”
壯漢瞪住他道:“叫我師兄!”
接著抹抹臉,甩下一掌的汗,緩了語氣:“今日就到這裡。明日習弓箭,大家散了喝水。記得加鹽。”
小子嚷道:“曉得了,還是二哥教的哩。屎……兇!”
壯漢朝小子揮揮拳頭,小子不甘示弱地也舉拳回應,拳上卻多出了一根中指。
“這三郎,把二郎教的壞東西學了個足……”
王世義失笑地搖頭,再看看天,搖頭嘀咕道:“日頭還是這麼毒,不知要旱到何時……”
又看到了什麼,他臉色沉了下去。大步走到一側的樹蔭下,蒲扇大手一撈。將兩個十歲出頭的瘦弱小子拎了出來。
“你們可真會躲懶啊,在樹蔭下練!?到時與賊匪對敵,是不是沒樹蔭就……”
王世義暴怒地咆哮著,可吼到半截,聲音就嘎然而止,兩個如黃鶯般的稚嫩脆聲響起。
“王大哥,是大娘和我!”
“是我和六娘,世義哥放手!”
王世義不迭撒手,這兩小子竟都是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瓶兒。別害我被二郎數落,趕緊回家去!在這湊什麼熱鬧?”
王世義微帶著拘謹地訓著,眼前這小姑娘自是王家小妹瓶兒和侍女楊六娘。
瓶兒腮幫子鼓起老高:“我要學武!憑什麼三哥能學,我就不能學!?平日三哥都打不過我!”
王世義撫額。別看他偌大個頭,發飆時如猛獸一般,可在小姑娘面前。卻如乖順綿羊。他呻吟一聲後,溫言細語地勸解:“有你二哥在。有我在,有這麼多同鄉的兒郎在。怎麼也輪不著你們女兒家動刀兵……”
瓶兒哼道:“怎麼輪不著?早前不是香蓮玉蓮姐的剪子,二哥還殺不了董允哩!”
王世義磕巴起來:“那、那是不、不同的……”
瓶兒歪著頭看看王世義,再掂掂手中那小小哨棒,點頭道:“我明白了,世義哥還沒從八難師傅那學到真本事,所以不敢教我。我可不是三哥那樣的笨蛋,整日就來回練那兩三下,還被哄得以為自己有多厲害。”
王世義噎住,瓶兒拉著六娘就走,邊走邊道:“沒勁,還不如去找銀月姐學怎麼用刀子……”
沒走兩步,小姑娘又猛然回頭,舉著棍子指住王世義嗔道:“叫我王蓀!世義哥要再喊我的小名兒,以後別再吃我作的菜!”
一邊正氣得跳腳的虎兒逮著了話柄,伸長脖子叫道:“孫兒,孫兒別走!”
瓶兒,不,王蓀頓足罵道:“王澄!你又皮癢了!”
小姑娘掄著哨棒追了過去,虎兒抱頭倉皇奔逃,望著追打嬉鬧的兄妹倆,王世義不知在想什麼,微微笑著,眉宇間多了一分肅穆。
待到一人拍拍臂膀,王世義才回過神來,躬身道:“師父!”
來人著一身華麗道袍,滿臉髯須梳理有致,滿溢著蒼莽古風,若不是那粗豪的嗓音,還真讓人難以相信,他就是以前那個鬍子拉渣的邋遢道人八難。
八難道:“師父對我收徒之舉還耿耿於懷,以後當著外人,就別叫我師父了。倒是你,學了點什麼,就全教了這些小子,你是想為我那師弟練一支家兵麼?”
王世義搖頭道:“早前那場亂子,不僅我自己本事不足,鄉親們也沒頂上大用,逼得二郎要自己搏命,有了這一次,怎麼也不能有下一次,所以……”
八難看了王世義好一陣,嘆道:“莫非你已當自己是王家人?我是說,我師弟那個王家。”
王世義皺眉道:“難道我不是?”
八難道:“你當然不是,看你這作為,這心思,已將自己當作王家的家僕。你祖上能傳下一枝槊杆,絕非小人物,甚至可能比我師弟那個王家還要顯赫。你就沒想過,要重振你的家門,搏出一番富貴,而不是屈居於他人家中,為奴為僕?”
王世義詫異地道:“師父,不知你對我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八難此時再不是往常那番憨楞模樣,沉沉地道:“此時也不再瞞你,我是關西將門出身,因事才遠避蜀中。我時時想著洗脫冤屈,重光家門,可我的冤屈如天一般大。此事今生都再無望,只好隨師父入道遁世。”
八難打量著比自己高大半個頭的王世義。眼中隱有熱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