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綦本來的面色還算緩和,聽了這句話便凝重了起來,思忖了好一會兒才微微點頭,道:“大抵是這樣吧。”轉而又重新提筆部署他公文中有關大邑煙火節的事情,一邊道:“那便都讓你來照料,我不插手。”
白錦霎時就覺得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雖然這石頭她不搬也是玄綦搬來砸她的腳,便開口道:“方才只是說笑的,你這曇花愚鈍,怎麼分的清冷不冷熱不熱,我還是先去暖房裡看看吧。”
“等一下。”玄綦面前的公文已經所剩無幾,此時正執著印章在末端落款,鮮紅的圖案被那墨色的玄石勾勒出來,在暗黃的紙上暈開繁複刺目的漂亮印記。玄綦一手合上那文書,轉而取過最後一冊,道:“我處理完了和你一道兒去。”
白錦也就聽他的坐著等,一邊在心裡感動來感動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死心眼,就算是知道了那些真相,她仍舊一口認定了玄綦是真的對她好,不管他這般作為,是不是在刻意討好她,不管他是不是像牧羊人一般,驅走了餓狼之後,便要將養大的羊剝皮烹肉了去。
“玄綦,你是真的每天都這麼忙嗎?”雖然玄綦辦事的速度很快,看起來像是很輕鬆的樣子,可白錦仍舊是看著那墨字頭皮發麻。
“也不是每天,只是一個月後秋收就要結束,吏戶收稅之前要辦煙火節,所以事務比以往多。”玄綦只是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便埋頭看文書。
白錦這才想起來大邑是有這樣一個節日的,那些農民秋收完了之後就能蟄在家裡三四個月不用出農活,做工的也都可以放了假整天在街上游蕩,這時候唯一還要奔走在外面的就只有商賈或是開著店鋪的人以及……乞丐。
所以白錦是從未過煙火節的,因為別人的煙火節是年前的預告,是一年間鬆一口氣對著杯盞高呼“又是一年秋已過”的時候,而她的煙火節,意味著店鋪大半歇業,路上行人稀落,意味著捱餓,意味著咬牙耐過寒冬,意味著生和死之間毫無意義的掙扎。
白錦有些出神,可當她瞥到玄綦如玉的側顏之時,又會禁不住想,那他呢,他的煙火節,是什麼樣子的?
“每年煙火節都會有祭天儀式,通常是要由大邑君主親自進行。”似乎是知道了白錦心中所想,玄綦在一邊輕聲開口道。
“你?”白錦本還以為他會可憐兮兮地呆在山頂,擁著夜色獨自看盡萬家燈火,現在聽來竟不是這樣,便問道:“可你不是從不下山的麼?”
“只有這天例外,祭天儀式是繼承了百年的傳統,不能破戒。”玄綦蘸了蘸墨汁,執筆提腕開始寫起來,嘴上道:“煙火節的熱鬧僅次於年末,那天我會帶你下山的。”玄綦的一心二用也可謂是到了極致,雖然一邊說著話,可手上的速度卻沒有絲毫停息。他的批示向來都是言簡意賅,因而也不過片刻,便蓋章落款結束了所有的公文。
白錦心中的興奮自然是不必說的,這可是她飛黃騰達以來的第一個煙火節,也可能是最後一個了,自然是要乘興而出盡興而歸的,再加上玄綦的態度這般主動,到時候她怕是可以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白錦暗自嚥了口唾沫,跟著眼前修長的人影踱出書房準備著要去幹正事了。
那特意開闢出來的暖房裡依舊是亮堂堂的,高懸著的水晶燈像是另外造出來的太陽一般,永遠不會熄滅。玉壇之中也依舊只是肥大的曇花葉莖,灰撲撲地軟立在裡頭,毫不成器。
白錦繞著這塊三分地走了幾圈,便覺得渾身都冒出熱氣來,和外頭簡直就是隆冬臘月和春花三月的差別,便更是想不通這曇花怎生得如此嬌,已是這般條件了都還不肯滿意。心裡雖是感嘆著,卻也奇怪於這樣的溫度,便道:“玄綦,這樣的暖房,是怎麼做到的?”
玄綦微微攤開掌來,似也在感受這樣的溫度,水晶燈橙黃的光吻在他的掌心,給那本來白皙如紙的膚色打上了層蜜釉。他的眼睫微垂著,只露出一半的湛藍色瞳仁似乎是泛起了漣漪,散發出暖融和煦的氣息來。
“本來是鑿開了冰丘,現下給內壁都貼上了層暖玉,又用內力溫養著,自然和外面不同。”玄綦輕聲開口,對白錦的問題向來都是來者不拒。
“那這玉壇呢,也是暖玉?”白錦在心底下暗暗咋舌,為這樣的大手筆而有些頭暈眼花。那暖玉是值個什麼價兒?那些出嫁的女子若說嫁妝好些的,便會有指頭大的暖玉作陪,那些家境殷實些的,就會給主母琢出一對暖玉鐲子來,可是把暖玉當牆磚給曇花使的,若不是今日見到了,白錦真會以為是昔日乞三哥吹破的牛皮。虧她從前還想著這玄帝舍奢從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