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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鴻烈公要下山了。”何林的聲音傳進了昭武江南的耳中。她緩緩轉身,望著策馬而來的斷箭,心裡驀然一痛。
本來我並不想殺你,但事關我昭武九國的生存,我不得不下手了。
“告訴麴亮,殺了他,即使和突厥人翻臉,也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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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驚波一起三山動 第四十五節
斷箭身穿明光鎧,手抱兜鍪,騎著一匹高大神駿的白色青海驄,停在了山道上。
昭武江南站在山道左側的土坡上,神情冷峻,眼神堅毅,看到斷箭抬頭望向自己,只是略微點了一下頭,以示告別,但目光隨即就被斷箭身上的武器吸引了。斷箭背上除了那把鳳凰刀外,還有四把戰刀,一把角弓和一個裝滿長箭的箭壺。胸前掛著牛角號。寬大的腰帶上懸掛著兩把手弩。小腿護甲上綁著兩把短刃。戰馬兩側覆以革囊,內裝數個箭壺,外插戰刀、戰斧、手戟、短矛等各式武器。戰馬前腹兩側掛有三面大小不一的盾牌。
昭武江南暗自輕嘆。斷箭來的時候顯然已經預感到了危險,做了充足準備,但他孤身一人,即使武技超凡,也無法衝破千軍萬馬的阻殺。昭武江南收回目光,遠眺河谷,昨日黃昏那驚魂一幕再度出現在腦海裡,悲傷和歉疚忽然湧上心田,嬌軀不由自主地輕輕戰慄。
二十二年來,除了我的至親,他是第一個接觸我身體的人。他不怕惡魔的詛咒,他毫無顧及地抓住我的手,那一刻我很緊張,我覺得他很瘋狂,但接下來卻發生了更瘋狂的事。黑暗中,當自己偎在他懷裡瑟瑟發抖的時候,驀然發現自己苦苦追尋多年的“鳳凰”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期待,當生命和死神擦肩而過的時候,再回首卻發現人生不過是充滿了淚水和血腥的噩夢。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一雙強有力的臂膀,一個可以給予自己安全和溫暖的寬大懷抱,一顆可以庇護自己的大樹。當時覺得自己和他非常親近,心和心貼在一起,彼此間的距離和陌生在經歷了那場短暫的生死患難、在雙方溼漉漉的身體緊緊相擁的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還曾經產生過一個荒謬的念頭,覺得他就是自己在茫茫風雨中尋找了很久的那棵大樹。
昭武江南情難自禁,淚水悄悄潤溼了眼眶。
輕輕摩挲著手裡的鳳凰玉璧,她彷彿感覺到了玉璧上殘存的體溫,感覺到斷箭用強壯身體溫暖自己的那份真摯情意。正是因為這份突如其來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讓自己心神恍惚,完全疏忽了他和李丹的不同。
謹慎小心的李丹絕不會做出這些不可思議的舉動,他不會不顧使臣的身份,無禮而蠻橫地握住自己的手,更不會在黑暗裡丟掉君臣之禮抱著自己,用身體給一位尊貴的女王取暖。這種事只有斷箭做得出來,他身份卑微,常年掙扎在生死邊緣,缺乏對禮儀的尊崇,習慣率性而為,桀驁不馴,而李丹出身高門,自小耳燻目染官場上的繁文縟節,尊卑貴賤已經深入他的骨髓,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遵從禮儀,絕不會譖越一步。
如果自己蜷縮在斷箭懷裡的時候還能保持一絲清醒,如果自己在得救後能迅速拋棄那一份荒謬的只有神話中才能出現的浪漫情愫,如果自己能早兩個時辰靜下心來重新整理一下混亂的思緒,自己肯定能發現李丹的詭計,不至於會倉促答應斷箭的請求,把錢財和物資調撥給天山南北的叛軍,讓事情失去控制,讓自己陷入被動,更不會非要置斷箭於死地。
這都是自己的命,一個遭到惡魔詛咒的人根本不可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根本無法擺脫死亡的陰影。斷箭抓住了自己的手,試圖挑戰這個可怕的詛咒,但他失敗了,他被自己親手送進了地獄。終此一生,我都要掙扎在惡魔詛咒的黑暗裡,永遠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那一片陽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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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斷箭躬身為禮,臉含笑意,“你相信惡魔的詛咒?”
昭武江南沒有說話,她的睫毛劇烈抖動,淚花在眼眶裡轉動,努力不讓它們掉下來。
“如果我殺出了火焰山,惡魔的詛咒是不是從此離你而去?”
這句話就象利劍一般深深刺進昭武江南的心裡,讓她痛不欲生,淚水忍不住悄然滾落。昭武江南輕移身軀,背對斷箭,悽然搖頭。
“如果我活著走下天山呢?”斷箭笑了起來,“如果我順利返回敦煌呢?我要活多長時間,惡魔的詛咒才會解除?一年,兩年,還是很多年?”
昭武江南慢慢走向絕壁,一言不發。
“世上沒有惡魔,更沒有惡魔的詛咒。”斷箭大聲叫道,“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