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這件事發生了,無論怎麼走,都是一盤難以盤活的棋,設計這樁“意外”的人,非但心思深遠,而且陰險狠毒……
想到這裡,陸繼忍不住抬頭,望著齊王,就見齊王面沉似水,氣質不如以往溫和,帶了幾分冷凝的意味。
見齊王這等不常有的姿態,陸繼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還當齊王在思考國家大事,誰知道齊王先前就將這件事盤算完了,自打見了蘇吟之後,腦子裡就反反覆覆盤旋著:“我這樣是不是很薄情啊,妻子過世才一年多……”
“我喜歡她,可她看不上我啊!”
“但她與我談得來,若是長久相處,未必沒有機會。”
“可這樣一來,她會不會覺得我以勢壓人?”
“哪怕她願意,蘇銳會同意妹妹當填房麼?”
“不對,得她願意,可她喜歡我麼?她好像看不上我啊!”
……
齊王殿下腦海中迴圈往復,不知將這幾句話轉悠了多少回,最後仍是頹然。
他的權勢、地位、容貌、氣度,在蘇吟眼中都不值一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這一身才華了。問題是,在齊王看來,論才華,很多士子並不比他少,只是宮中藏書多,他自幼又有大儒教導,身份擺在這裡,站得高,眼界高,才顯得更加出眾罷了。真要論起來,光是一個“填房”,就能將他的優勢給弄沒大半。
哪怕齊王繼妃的身份尊榮無比,到底擺不脫填房地位低,在原配面前執妾禮的尷尬。
齊王知道什麼是妾。
他打小就見了自己與兄弟姐妹們的生母在穆氏面前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的樣子,穆氏不喜歡她們礙眼,她們就只能安安靜靜地窩在自己的院子裡,看著紅瓦白牆,等待著父皇一個月都未必有一次的垂憐,長長久久地與寂寞為伴。對妾,哪怕是有名分的妾來說,她們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仍是主子,身份的差別擺在那裡,一旦照顧不好,等待得就是穆氏的訓斥、懲戒,公正至極,也不帶一絲感情。
穆氏永遠端莊地坐在那裡,壓得所有女人喘不過氣,就好像她當太子妃的時候,覺得二哥太桀驁,張氏身後的褒國公府勢力太大,大哥又不得她眼,便打起了扶植母族無人,性格看上去頗為溫順的自己的主意。打那之後,原本還頗受寵愛的生母就開始“病”起來,成天讓他不要去看她,多去穆氏面前盡孝。他不肯,他要留在母親身旁,卻見到了穆氏看母親的目光。
冷得像凝結了千載的寒冰,不帶一絲溫度。
你為我生了孩子,已經盡到了你的義務,現在我需要你的孩子,你就應該乖乖地退讓,低眉順眼,無聲無息,這樣尚且不夠,最好承載不住這樣大的福氣,一病不起。
齊王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厭惡這一切,他不願意為了爭奪皇位,把自己變得六親不認,不人不鬼,也不願因自己的一己之私造成那麼多的悲劇。誰料他不願奪位,他的生母仍舊要用性命來鋪平他登上龍椅的道路;他不願納妾,反而加重了髮妻的心理壓力。他孤獨地行走在這個世界上,感覺自己是這樣的格格不入,直到今天。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明白,他們是一樣的人。
碧落黃泉,紅塵紫陌,再也不可能尋到第二個。
但……填房在原配面前執妾禮,他還有個兒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蘇吟肯定不會同意……
一想到這裡,齊王只覺鬱郁。
陸繼見狀,更加警惕——難道齊王殿下都覺得此事棘手?看樣子,他得更加慎重才是!
朝堂的暗流湧動,當利公主自然知曉,若說沒存幾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那是假的,可她尊重弟弟的選擇。但齊王十天半月不見面的,連她都避開了,舉動是不是有些反常?
當利公主何等剽悍的人物,她知道在弟弟那裡得不到回答,直接把齊王貼身侍衛給截住,開始“嚴刑逼供”。
險些沒噴出來。
在當利公主的心中,自家弟弟那是千好萬好,只有女子倒貼的,沒有令他傾心的。偏偏事情倒了過來,齊王輾轉反側,既要維持君子之風,又削尖了腦袋想見人家,還要保住人家的清名。這也就罷了,竟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尤其是最近,人家的哥哥回了京,蘇吟出門的機會更少,齊王就更加抑鬱了。
當利公主被這想也想不到的局面驚住了,短暫的吃驚過後,心思立刻滾燙起來——她也算個行動派,回府後就準備開個花會加詩會,特意請了王夫人不說,還給了她兩張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