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正裝,走到正廳,衛拓還未來得及打招呼,裴熙就勾了勾唇,笑道:“裴尚書,豔福不淺啊!”
他的口吻甚是親暱熟悉,全然不像對打過架的“仇敵”,反倒像極為親近的朋友,自來熟得不像話。
善於交際的人,衛拓見得多了,但裴熙的自來熟可不是誰都能享受到的。歸根到底,得他承認的人才行。按這個標準算,天下有此待遇的人寥寥無機,成為其中之一,衛拓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故他對秦琬行了半禮,禮貌道:“見過海陵縣主。”這才望著裴熙,淡淡道,“有勞裴祭酒關心。”
秦琬輕輕頜首,溫言道:“冒昧登門,失禮之至,我此番前來,一是陪尊夫人說說話,二是……”她看了看裴熙,微笑道,“對鹽稅入價的事情也很好奇,便纏著阿耶和旭之,硬要坐在這裡。”
陪廖氏說話?
穆家派人來了?
難怪廖氏沒聽自己的囑咐,將說媒的人迎了進來,原來是穆家……也對,憑穆家的聲勢,加上自己與穆淼的“恩怨”,廖氏早就擔心得不得了,哪怕自己說了無數次也沒用,再被穆家的人一鬨,一嚇唬……
穆家人連代王都瞧不起的做派,衛拓是親眼目睹過的,只是代王遠在京郊,又不參與這些事,為何會知道穆家想與自己結親?還是說,穆家認定他們人脈最廣,權勢最煊赫,在聖人那兒最有臉面,只要他們紆尊降貴,送未婚的娘子來給自己做妾,自己就一定會同意,早將訊息放了出去,讓別人不敢和他們搶?
沒錯,一定是這樣。
若非穆家咄咄逼人太過,以代王萬世不沾,一心求安逸富貴的樣子,怎會派了嫡女前來幫忙?倘若自己要納穆家的女郎為妾,海陵縣主便寬慰廖氏,盡到仁義;倘若自己不納穆家的女郎為妾,看在代王有一兩分襄助自己的意思上,他們也不敢太過。畢竟,代王可是宗正寺卿,管著爵位傳承呢!這大夏的世家勳貴,除了皇族,誰有穆家的爵位多?他們這般張揚,問題定然少不了,代王若有心挑刺,足以令他們急得嘴上冒泡。
海陵縣主……很聰明,知道她能不能寬慰廖氏不重要,只要她人來了這裡,姿態就做出來了,倒是大大方方地說出了來意,表達了想旁聽的意思。
皇室女眷中,對政事感興趣的很多,卻大半是生活所迫或耳濡目染,不得已進了這個名利場。海陵縣主看上去,卻好像是對這些事天生的喜歡?
短短一瞬的工夫,衛拓心中不知轉了多少念頭,最後卻化作一句:“多謝縣主抬愛,鹽稅入價之事,我心中有個大致的輪廓,卻沒樂平公主說的那般詳細。”也就是說,訊息不實從他這邊傳出去的。
想到代王對他的好意,他沉吟片刻,又補上一句:“江大人給聖人的奏疏中,也從未提及此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琴瑟和鳴
聽出衛拓的弦外之音,裴熙挑了挑眉,諷刺道:“當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衛拓也不在乎他嘲弄的態度,心平氣和地說:“天下之大本就超過世人的想象,能人異士更是不計其數,出一位被商人迫害,憤而投靠權貴的理財高手也算不得什麼。”能當諸王幕僚的人,誰沒點讓人驚歎的本事?
這般不痛不癢的話語,應付旁人都不能夠,何況面對得是裴熙?只見他將臉一拉,不悅之情溢於言表:“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衛承旨,佩服,佩服。”
即便早就知道裴熙的脾氣,瞧見他這樣喜怒不定,衛拓還是忍不住在心中苦笑。
裴熙心智高絕,卻如孩童一般既冷酷又天真,他當著衛拓的面問這些問題,無疑是看得起衛拓,覺得衛拓是聰明人,可以交心,不會透露分毫。
衛拓明白裴熙的意思,無非是不相信魏王會如此信任樂平公主,將這般重要的事情都告訴她。事實上,他也不相信這一猜測,但還有更好的解釋麼?這樣的理財高手,無論拜誰做東主,對方都只有殷勤招待,沒有拒之門外的。那麼多好東家不挑,獨獨挑樂平一個無權無勢,不受寵愛,還與魏王干係甚深的公主?想賭一把,直接投靠魏王便是,想安穩又想求富貴,當利、館陶也是好東家人選,怎麼也輪不到兩頭不討好的樂平啊!
真心愛著樂平?那就更說不通了,樂平的眾多入幕之賓可不是虛的,若是心存愛慕,誰會樂意和旁人分享所愛之人?
此事疑點眾多,衛拓自恃與裴熙的想法差不聊多少,但他們的關係並不親厚,旁邊還坐著一個裴熙能信任,衛拓卻不知對方站什麼立場的秦琬。哪怕相談甚歡,也不會在這時候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