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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進來俗客,也必定自慚形穢,不敢高聲喧譁。

有時候他們也一同出去遊逛京都。傍晚回來,再一同進晚餐。餐後各自回房,多數時候各自看書。有時候他也為她彈奏一曲,或者指點她彈琴。他是個非常溫和、非常耐心,有求必應,還非常靦腆的青年人。他們漸漸熟絡起來,說話也不像開始一樣刻板。但是雙方還是保持著必要的禮節。

她喜歡這樣的生活,簡單、充實、而且極有規律。她甚至也愛上了京都,愛上了他的庭園。這麼大的一個園子,只有他、她和一個傭人阿寮三人而已。說到那阿寮,卻是一個相貌普通、沉默寡言、手腳利索的中年漢子,除了三餐以及搖銀鈴召喚的時候外決不出現,平時也不知住在庭園何處。

所以說起來,庭園中其實只有他們兩個人住,平日裡喧囂隔絕、悠閒安靜,倒也別有一番生活的樂趣。

每個清晨,甚至更早一些,他的庭園顯露出沒有輪廓的、依稀的影象。隨著光線漸漸明亮,那些簡樸而真誠的單層房舍、古老的廊柱和謙卑的圍欄、寬敞前庭和溫良的牆垣,就一一展現出來。

到了冬日陽光最明媚的時候,庭園裡充滿活力:日冕威嚴而慈愛,愛戲謔的風鈴調皮的歡鬧,忍冬草安閒地曬著太陽,屋頂的箭形風標傲然俯瞰……到了黃昏時分,一切又變得憂傷起來,各種器物都如同一曲凝固的音樂,低垂的日色彷彿在賜福這座詩一般的庭園。

每一天,庭園都像一個有生命的活物,向她展示各個時段的魅力。每一天,她都像一個發現了新奇玩具的小女孩一樣,坐在欄杆上,入了迷。

至於圍牆之外的京都,卻是一個跟庭園截然不同的龐然大物。

街上永遠都有人,櫥窗永遠明亮嶄新,街巷永遠都如同迷宮,迷宮中永遠都會突然冒出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來:中原人、南方人、高麗人、東瀛人、天竺人、波斯人、羅馬人、南洋人、不丹人、甚至還有黑色人。有巨人、侏儒、胖子、瘦子、殘疾人、採參者、豪客、乞丐、水手、官員、商賈、僧侶、仕女、詩人、劍客、酒鬼……有轎子、馬匹、牛車、布鞋、犛牛、駱駝、騾車、風箏、畫舫、舟楫、鋼絲繩、獨輪車……店鋪中兜售傢俱、香料、古玩、房產、黃金、成衣、鞋帽、美酒、水煙、中藥、詩歌、藝術、還有妓女。舉目所見,都是宮殿、城牆、宅門、樓閣、園林、旗杆、茶館、寺院、教堂、亭臺、屋簷、清真寺、喇嘛廟。

每天清晨,皇宮大殿頂上,純金的風向雞一聲長鳴,喚醒了京城,一陣無法形容的騷動過後,無數人如同湧出地穴的螻蟻,頃刻間佈滿大街小巷。無論街道朝東、朝西、朝南、朝北,每條街道上,都有要去不同方向的人們。士兵們在城樓上擊打皮鼓,城門大開,金屬的吊橋緩緩放落,都城外的人們,便潮湧進京都。官吏發出命令,河道上的水閘拉起,無數的船隻,便好像水中的落葉一樣漂進城中。

一座世界上最富庶繁華的城市,一座充滿夢想的、詩一般的城市。

看不清面目的老人,坐在深深的門洞中,死盯著外面喧鬧的世界;風華絕代的仕女,站在高樓上,冷漠地俯視她的仰慕者;鮮衣怒馬的少年,撞倒了一個老婦人,引來無數旁觀者和士兵;算命的瞎子,坐在鬧市街頭,努力側耳傾聽命運的流向;持戟的軍官,長著威嚴的大鬍子,正在和賣酒的少女調情;遊方的僧侶手搖木鐸,站在人流中一動不動,眼神茫然,彷彿一座木雕……

她走過京都的每一條街道,彷彿走過的是一卷發黃的、滿是皺褶的書卷。每一頁都是凝重的詩篇,寫滿了勞動、貿易、愛戀、離別、糾紛、飲宴、舞會、禮節、祭祀、遊行、決鬥……充斥了振奮、浮華、純樸、熱辣、多情、興奮、嫵媚、痛苦、傲慢、激憤、寂寞、鬱悶、絕望和幻覺。

這就是京都,長詩、組詩和史詩的城市。而他的庭園,卻是那長詩中的一首,是一首關於安忍、單純和趣味的詩。

她愛這首詩,就像她愛這座城市一樣。

早餐是一碟小饅頭、一碟西湖髮菜、一碟炒蛋、一碟黃金豆腐、還有一小鍋荷葉糯粉粥,清香撲鼻,勾人食慾。

蘇度情穿著白色長裙,頭髮盤在腦後,神情慵懶,微笑坐著;而姜灃卻頭戴黑色帷帽,身穿青布窄身長衫,腳穿芒鞋,整潔利落,身邊是一隻大竹筐,一頂斗笠,竹筐中卻是一柄長柄斧頭,便似吃完了就要出門的樣子。

蘇度情不禁問道:“要出門麼?”

姜灃點點頭,卻沒解釋,蘇度情也不多問。吃完了飯,姜灃說道:“要出去辦一些事情,大概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