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喝豆漿,讓我把豆漿喝完好嗎?木。
豆漿,溫溫的,濃濃的,有著乳白色的清澈液體。木看著我把它喝完。
木靠在床上,眼睛裡盪漾著絕望的閃爍的光。
我把杯子沖沖乾淨。
木,我要離開這兒。
你要去哪裡?
僅僅是離開這兒,離開。
知道你會離開的,當你告訴我你喜歡這個城市是因為它寬容。
在你眼睛裡,什麼也看不到,深深的,蘊藏著很多卻什麼都沒有。空洞而迷茫。你望著窗外,我知道一場心痛已經開始。
我轉過頭去望著窗外。窗外有乾淨的天空和乾淨的風。
青苔,這個世界對你來說,哪裡都一樣。
我想起媽媽,媽媽的世界。媽媽,天堂好嗎?天堂和這世界一樣嗎?
我還是逃回了小鎮。天井依然寂靜。我從石牆上小小的門穿出去。那外面是市政府的辦公樓。辦公樓後面是一片矮矮的山。野棉花開了,一片一片的,難以分辨季節的花。或者不是花,淋漓盡致的,沒有花蕊和花瓣,只是一些些細細的絨毛,奮力向外伸張。看不見枝葉,只有純粹的花閃耀著白色的光芒。它們灼痛了我。我是不是屬於這裡的?
晚上,外婆做好多好吃的菜,還有特意為我買的兔丁和兔頭,
還有一大碗鱉湯。外婆說,在外面受苦了吧?氣色這麼差。回來多住幾天。來,先把湯喝了。
我讓眼淚滾落在熱氣騰騰的湯裡。
我在小鎮的街頭巷尾來回地走。有些人我認識,有些人我不認識。有些人認識我,有些人不認識我。我看到中學的校門,像一箇舊的夢。我看到窄窄的書店,像一箇舊的夢。我看到小巷的石板路,像箇舊的夢。我看到水泥路旁的芙蓉樹,芙蓉樹上的葉子,葉子上的灰塵,它們都像一箇舊的夢。
開啟郵箱,有竹子的郵件,尹的郵件,木的郵件。
竹子說,我想離開這世界,但不知去哪裡。
尹說,我又要離開這兒了。但不知下一站在哪裡。不同的城市,一樣的高樓,一樣的水泥路。一樣的喧譁,一樣的痛楚,一樣的無所適從,一樣的茫然無助。哪裡都不是歸宿,哪裡都像來時路。哪裡都不是歸宿。
木說,青苔你好嗎?我對你無能為力,對自己無能為力……
我說,外婆,我要走了。雖然我哪裡都不想去。
外婆要我先到市醫院看看妹妹。她現在已經是主治醫生了。大舅說,要走就走吧,以後再回來看妹妹也不遲。
大舅知道我。
相見不如懷念。姐,你真令我失望。妹妹說。那個時候我們大四。我沒有去找工作,成天上網,在BBS和聊天室裡發瘋。她剛剛簽了市第二人民醫院的合同。
傍晚我站在天井裡抽菸。背後有緩緩的腳步聲。我回過頭,是外公。他遞給我一張建行的卡。密碼是你的生日,外公說。然後他張張嘴唇,又沒有說什麼。走了幾步又轉過頭說,一個人在外要自己小心。晚上我把卡放在外婆的針線盒裡。
外婆和大舅送我到小鎮的小車站。大舅攙著外婆走在前面。腳步緩慢而凝重。風拂起她鬢邊的白髮,如天邊一抹淡淡的雲。外婆老了。
我讓大舅陪外婆回去。我自己等車,外婆。
我害怕外婆望著我的離去。外婆說,苔兒,外公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大舅攙扶著外婆,一步一步往回走。外婆在右邊,腳步緩慢而凝重。風拂起她鬢邊的白髮,如天邊一抹淡淡的雲。
外婆老了。
我不由自主地跪下來。外婆,也許這次我離開就會離開溫暖我一生的愛。外婆。
我買了一張要坐46小時的車票。那個終點站不是我的去處。我會在任何一個小站停下來。它們都不是我的去處。
火車的呼嘯漸漸近了。我拆開一包茶花煙,抽出一支,沒有許願,沒有倒插回去。我把它點燃。想起尹,他說,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次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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