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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些夜晚讓我們兩人都終生難忘。
我們不是在城外的廟裡就是在人少客稀的小店裡過夜。李郎中給的包中的銀子雖然不少,但佑生不願去人多的地方。也是,讓人背來背去的,引人注目。
自從那小鎮一夜後,每晚佑生都把手環在我的身前,他的手從不亂動,平靜而安全。
(倒是我在給他上藥的時候,經常感到他的害羞,於是更加喜歡稍稍調戲於他,甚至上下其手。他總一低頭,不加言語。) 我入睡前都依靠著他和他聊天。實際上大部份時候是我在誇誇其談,他在默默聽著。在這沒有電燈的黑暗裡,我遠離我熟悉的世界,可那個世界的無數往事,尤其是我在大學時的種種,紛紜而至,充斥著我每夜的話題。
我講起在大學裡時,深夜人不靜。黑暗的宿舍,就象此時一樣,人人躺在床上開臥談會。非要等到晚飯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大家也都刷了牙,就開始輪流講述各種美食佳餚! 一人講一個菜,誰也不想被拉下(是,只被人殘害嗎,也得去殘害別人)!
想我們這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家務事廢物點心,誰在家中曾攤過一個沒糊的荷包蛋?! (我直到三個月前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知道煎荷包蛋還要蓋會兒鍋蓋! 難怪我的荷包蛋都一邊純黑一邊純生) 此時間,卻一個個口若懸河,細細道出怎麼做出種種菜餚,其自信和口才完全可以讓真正的廚藝大師自愧不如,懷疑自己幾十年都是幹什麼吃的。雖然全是藝術創造,但要講究絕對的真實性。從備料到調味,務要細緻可信。講起烹調過程,定要引人入勝。最考驗人的是最終的成品,舌底金蓮,鐵樹開花,描繪要達到高潮,將色香味盡述周詳。奪得上籌者是那忍著五內俱斷的飢餓煎熬,講得別人個個倒吸冷氣,口水長流,滿地爬著找吃的! 自虐和他虐完美的結合!
曾有位舍友,黑暗之中,忍無可忍這樣的虐待,終於憤而起身,捶床大怒道:〃人為什麼要吃飯?! 為什麼要吃飯哪?!〃 到了末了,幾乎聲淚俱下,感人肺腑,眾同慨然!
當然除了那個始作俑者(鄙人),正在暗中角落,竊笑不已。
還有另一次,一位舍友突然翻下床來,顫抖著雙手,開了抽屜,遍尋食物不果,只好衝了包板藍根。從此我們有了〃餓得吃藥〃這一表達方式。
明明知道是憑空捏造,還有時不自覺地相信。一位室友曾描述過她的蛋花濃湯,說最後打入雞蛋後,蛋液在湯中凝而不散,緩緩展開,象一大蓬海蜇在水中飄搖……
我試過多次,均未果,後來去請教一位大廚,如何能把蛋液打入湯,令之成為海蜇狀。他真誠地告訴我,別管蛋液啦,直接放個大海蜇皮進去就行了。
……
暗夜裡,佑生的笑聲,柔和如縷縷輕煙,邀請著我的聲音如過廊清風,與他的笑聲迴旋往復,糾纏不已。我合著眼睛,在往事的畫面和他的詢問之間用我的聲音搭起橋樑,合併起兩個世界。
他從不講他的以往。除了那次我問過他的妻妾之後,我也從不曾問過其他。我總覺得,如果他想告訴我,我不必去問。況且,妻妾已經阻斷了我對他的任何好奇。但李郎中說他腿傷有可能不治的預言好象把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我只想讓他活一天就高興一天。他總是在問我各種各樣的問題,還往往在我剛告一段落時,就問些:〃後來呢〃 〃還有呢〃 〃然後呢〃之類的話,那溫和動人的口氣象燃料一樣助長起我的慷慨情懷,引得我又重起談興,胡言亂語。這不是人來瘋是什麼?
無論我講得如何混亂煩雜,我一種感覺,他都能懂。這真是一種說不出的確定,沒有什麼能具體解釋,他在我講述的關鍵時刻,稍停頓的呼吸?在我諷刺挖苦中的一個輕笑? 在我與他相觸的身體上我感到的莫名的平和? 有時我覺得他象一塊海綿,可以無休止地吸收我躁動不安的能量,而我則在這種發洩後,能靜下我不願去面對的初到異鄉的恐懼和茫然我講起:
五月夏初,淡粉色的芙蓉花,在路燈下,一朵朵無聲飄落,撒出那似有若無的芳香,宛如我們每刻流逝難再的時光。
那清晨湖畔,空氣清涼,書聲朗朗,水中天光,樹間朝陽。
畢業在即,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我們在草坪上玩起小孩丟手帕的遊戲,又跳又唱:〃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 恰逢一位教過我們的教授路過,認出我們後,仰頭悲嘆,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