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翻白眼,“至少一百五十美元,但不能傳圖片。”我衝他隨手摁了下快門,拍了張這小子的尊容。
返回大廳,“小鬍子”還沒回來。我半躺在大皮沙發上養神,仰面朝天數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儘量提醒自己要耐心等待。猛然一陣香風拂面,不知何時對面坐了兩位阿拉伯少女,我們彼此一家,各想各的心事。這時又過來一個小夥子,坐在我旁邊和那兩個姑娘套磁。大概想露一手,他竟用英語問我:“日本人?”我搖搖頭。“朝鮮人?”我又搖搖頭。“臺灣人?”我朝他大喊:“怎麼你沒見我身上的五星紅旗嗎?!”小夥子並不生氣,面帶微笑地問我在這兒幹什麼?我告訴他我在等新聞部官員,他將帶我去拍照美國人轟炸民房的現場,那位官員讓我等著“Shiway-Shiway”(阿語:一會兒),可我已坐了兩個鐘頭。小夥子一聽說:“那邊是主管阿拉伯事務的頭兒,你為什麼不直接去請示大人物呢。”
這個大人物身著筆挺的灰西裝,五十歲上下年紀,頭戴阿拉伯花格頭巾,兩撇鬍子挺象阿拉法特。我用英語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一遍。他聽後大吼一聲。“小鬍子”變戲法似地跳了出來,連說“Nam Nam”(是,是)。
“小鬍子”把我交給一個高個、戴眼鏡、花白頭髮的斯文男子。“小鬍子”一走,斯文男子就問我餓不餓,我硬挺著咕嚕作響的肚子說不餓。他拍了拍他的肚子:“可我餓了。”我說:“哦。”他又問:“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吃午飯嗎?”我堅決地說:“我吃過了,我可以在這裡等你。”
又過了半個小時,斯文男子終於回來了,告訴我一小時一百個伊拉克第納爾(合332官價美元),我說行,他捅了我胸口一下,“換美元嗎?”我說:“對不起,我的美元已經換給拉菲丹銀行了。不過明天我可以幫你想辦法。”
我們僱了輛紅“皇冠”,看樣子司機是斯文男子的朋友。我們先到了被炸成四截的共和國橋(Bridge of Umhuriyya )。斯文男子從西裝口袋中掏出個小本子一晃,守橋的共和國衛隊閃開一條路並告訴我只許站在哪個位置、朝哪個方向拍。照完後,我爬上了斷橋,兩個共和國衛隊仍然緊跟著我,我用腳掌走路,後仰著身子,沿斷裂後墜向底格里斯河的柏油橋面往下走,直到陡得往下滑時,才連滾帶爬地回來。士兵見狀哈哈大笑,讓我站直了別動,圍在我背後讀我攝影背心上的阿文字“人民中國新華社”,連豎拇指:“中國,好。”
地方政府部和司法部座落在同一街口,都已被徹底炸燬,持槍士兵和民兵正檢查過往車輛,一群小孩在廢墟上撿木頭,贓兮兮令人心酸。司法部門口有一座十來米高的薩達姆畫像,可惜太側了,24毫米鏡頭收不進去,我變換著角度,試圖將其和被炸燬的大樓拍在一起。這時來了幾個老百姓,抓住我的胳膊不許照像。幸虧斯文男子走過來,掏出個小白牌向他們一晃,老百姓立即散去。
市中心長途汽車站附近的一座百貨商店被炸散了架,根根鋼筋直指晴空。由於有斯文男子保駕,我爬上炸爛的混凝土塊鳥瞰腳下清理雜土的推土機。正得意時,只聽“趴”的一響,不好褲襠裂了。我的第一條牛仔褲在以色列內夫沙漠演習爬坦克時掛爛一條腿;第二條昨晚幫使館清理冰庫中的臭肉弄了一身膿水,由於沒水洗扔在了分社;第三條太瘦,致使登高現眼,逗得看熱鬧的阿拉伯人鬨堂大笑,窘得我頓時英雄氣短。
此次海灣戰爭,美國及盟國使用了鐳射制導的“靈巧炸彈”,它可以精確地命中目標,鑽入建築物腹內爆炸。中國使館附近的一座“阿米利亞”地下掩蔽所鑽進了兩顆“靈巧炸彈”,炸死了“一千五百人”(伊通社數字,西方媒介報道為四百人)。掩蔽所附近的住家門口都掛著黑色幔帳,上書白字。斯文男子說,這些人家就近躲入掩蔽所,結果舉家蒙難。外國記者居住的拉希德(Rasheed)飯店安然無恙,可與其只隔一條馬路的伊拉克議會大廈被炸掀了屋頂。許多建築物表面看來完好無損,只是視窗有煙熏火燎的痕跡,但腹內已被炸空。據傳巴格達的能源基地都拉煉油廠和都拉發電廠全是這樣炸燬的,可惜這兩處不許參觀。
在IBN-SALM大街,BISHIR PETER一家被夷為平地,僅他一人倖免,掛著柺杖瘸瘸地走。陪我的斯文男子見我面露憐憫之色,便義憤填膺地朝對面的AHRRAA GERCHOR教堂一指:“他們還轟炸教堂。”
在廢墟中撿木柴的伊拉克兒童見我照相,竟相圍上來,高擎著手中的破木塊,興高采烈地大喊:“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