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芽又忍不住掉了淚。
無名為什麼非要總守著娘?是不是因為這個孩子也明白,娘曾經尋過短見?她是怕她若離開了,等回來了就再也看不見娘了?
蘭芽用力地忍住哽咽:“無名不用擔心,我到時候會派人陪著你娘。你舅舅現在已經是狀元郎,你娘會開開心心地住在你舅舅的狀元府邸裡,不會再發生讓你擔心的事。”
無名認真看著蘭芽的眼睛,終於緩緩露出一絲羞怯的笑意:“好。”
。
日光正長,門欞倒映在磚地上。
忽地門口光影一閃,蘭芽便一警,回頭去望。
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個藍衫的公子。
蘭芽心下這才悄然舒了口氣,伸手立在唇邊,起身輕輕開了門。
壓低聲音道:“剛睡了,你且等等。”
藍衫公子,立在金色的陽光之下,一雙眼黑白閃耀,卻已是有了水意。他輕輕伸手扯住蘭芽衣袖,目光裡百轉千回,無聲訴盡萬語千言。
蘭芽卻只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別說出來。若說出來,反倒與我生分了。”
秦直碧深深凝望她淡泊容顏,狠狠閉住眼。
那門內的小女孩兒卻早慧得叫人驚訝,她盯著秦直碧便僵住。
蘭芽一顫,連忙回身去抱住她,柔聲對她說:“……舅舅。”
無名轉眼盯住秦直碧,一雙可愛的大眼睛裡。便清淚一對一雙滾下。
蘭芽輕輕捉住無名小手,囑咐道:“噓……暫時不要聲張。你舅舅剛中狀元郎,不宜踏足教坊這樣的地界。他是偷偷來的。”
無名便雙眼含淚,沒有出一聲,只是走過來,伸開雙臂,抱住了秦直碧的腿。
這樣孤苦的孩子,從小不知爹是誰,只知道有娘,後來有了弟弟,這個世界對她來說,一共就這麼三個人。而眼前的舅舅,將是她人生中第一個見到的男性長輩,這個人對她來說,重要程度不亞於爹……
秦直碧這樣一個人,當日被當街受刑,未曾掉淚;後來被藏花吊在青州山洞裡鞭打,未曾落淚;這些年明裡暗裡忍下多少委屈,未曾落淚……這一刻卻伸手抱住小小的甥女,忍不住淚如雨下。
瞧著這一大一小兩個淚人兒,相擁而泣卻都不肯出一點聲響,蘭芽便也忍不住,再一次陪著他們兩個,哭紅了眼睛。
終是秦直碧看不過去了,找回雙寶來,叫雙寶陪著蘭芽先回去歇息。
感念她陪著他的家人一同落淚,卻無論如何也捨不得她這樣哭紅了眼睛。
蘭芽略有不放心,臨走捉著他的袍袖囑咐:“萬萬莫說你的身份。教坊司的奉鑾職司低,他永遠沒有上殿的資格,所sk以見不著你;不過你也要小心為上。他若問起,你就說是我交待帶來的先生,教無名認字的。”
秦直碧只能悄然嘆息:“你為我秦家已經用盡了心。你的心……我都明白。”
蘭芽這才一笑,轉身離去。
她知道無論她做多少,都不足以贖大人曾對秦家做過的事。她這樣做,不為求得秦家原諒,只為讓大人能得一絲安心——只因她最明白,大人做下那些事,也會烙下同樣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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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令儀醒來,驚見榻邊的弟弟。
弟弟長高了,更加丰神俊朗。又在從邊關回京的路上就知道了弟弟高中了狀元。秦令儀無聲地投入弟弟懷中,姐弟兩個還是無聲地抱頭痛哭。
兩人哭夠了,訴盡了別情,秦令儀方垂首望著那還吊在桌子下頭的剪刀:“方才這位小公公,倒是特別。”
秦直碧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兒:“大姐!萬勿恨她!”
真怕大姐因了對閹人的恨,便連蘭芽一併恨了。
秦令儀抬眼望著弟弟:“她救你我姐弟出苦海,可是她自己事實上比你我還難。”
“大姐?”秦直碧心下驚跳。
秦令儀緩緩嘆息:“你我遭的不過是自己的身份能遭的罪,可是她卻要女扮男裝裝成太監……有了身子卻要勉力掩飾。將來,她又該怎麼辦呢?”
秦直碧驚得半晌喘不過氣:“大姐知道了?”
秦令儀點頭:“若不是被那個小內侍說破,我自己實則也猜著了幾分。她言行舉止與眾不同,來了便與我親厚,說著話便不自覺要捉我的手;說到孩子更是感同身受,更時時忍不住輕撫肚子……這天下,唯有女子,唯有當了孃親的女子,才會如此。”
“大姐切勿以此害她!”秦直碧驚得噗通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