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世家子弟出門吃酒,總要在席間叫些美貌的小娘子作陪;或者吃完了酒,便一群人一同到勾欄裡坐坐。那些世家子弟全都深諳此道,拽著嶽蘭亭出來也不過藉著個由頭。於是經常是那些號稱作陪的公子哥兒各自擁了美人進房,而嶽蘭亭自己卻獨自坐在樓下,只看看歌舞,吃吃酒,排遣排遣寂寞罷了。
大明國都,天朝大國,於是世界各地的商旅都八方湧入。京師裡尋常見東瀛人、李朝人、暹羅人甚至安南人。那一年京師裡又瘋傳來了一隊絕美的西域舞娘。
實則無論是東瀛人、李朝人還是暹羅人、安南人,長相打扮雖然與大明有異,但實則都是黃面板黑眼睛,差別不大。而這隊西域舞娘,則聽說都是雪一樣的面板,紫色綠色藍色宛若寶石一般的眼睛,她們的腰身更是美得叫男人無法抵抗。
那幫世家公子哥出來就是尋這個的,不過一直沒能遇見。
就在那個晚上,靡靡的勾欄之中,時過了三更,天上忽然下起一陣杏花春雨來。
春風吹落了杏花,點點飛花隨同瀟瀟斜雨,飛過京師夜色,吹入勾欄窗欞。
彼時微醉的嶽蘭亭也不由得為那美景迷醉,仰頭去看。正在此時樓上忽然湧出幾個胡服的小姑娘。她們許是沒見過這樣杏花春雨斜入簾櫳的景緻,於是奔出來追逐飛花。
彼時樓下只喝酒的散客已經沒了幾人。要麼摟著姑娘上樓進了房,要麼已是醉深了伏在桌上睡著。便只有清醒著的嶽蘭亭看見了這一幕美景。
飛花斜雨之中,有一個姑娘格外嬌麗五方。她身上披著紫色的紗巾,紗巾邊緣綴著銀色的鈴鐺。腰間露出一段白藕一般的腰身,無法形容那處的欺霜賽雪、嬌軟柔滑……她追著飛花,身姿輕靈,驀地竄上欄杆,隨即腰肢一軟便橫在欄杆之外……
嶽蘭亭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不由得呆了。
杏花隨風,雖美得叫人心碎;可是那些飛花到了那姑娘的身邊,卻只淪為了背景,那些曼妙飛舞的清麗花瓣如何也無法與那姑娘的豔麗無方爭豔。
那姑娘正將半截身子橫在欄杆上捉著飛花,突地覺著樓下有人盯著她瞧,她便橫在空中下意識一垂眸。
隔著三層樓閣,隔著那紅霧迷離層層疊疊的燈火,他與她四目一撞,彼此心下都是一片悸動。
那姑娘彷彿受了驚,急忙退回去。而他則趕緊收斂心神,垂首飲酒。
他自責,冉竹有孕在身正是受苦的時候,他怎麼能忽然在勾欄裡對著一個歡場女子怦然心動?
這般又過了三個月。
冉竹的身子穩定了下來,不再害喜害得那麼嚴重,郎中也建議這個時段可以多出去走走。
一向溫婉的冉竹,那時竟然活潑起來,扯著嶽蘭亭低低請求,說想到街上去轉轉。
大家閨秀從小到大也沒出過幾次門,如今有了夫婿,便正當光明地可以跟著夫婿一同出門。冉竹悄悄跟嶽蘭亭說:“好羨慕小妹可以男裝出門去耍。這些日子多虧小妹日日給我講些市井趣事,妾身便也忍不住想親眼去瞧瞧。”
嶽如期夫婦都疼愛兒媳,嶽蘭亭更是心疼妻子,又兼之蘭芽不停從旁煽風點火,嶽蘭亭便答應了妻子,帶著冉竹出門去逛。
那時候還不到十歲的蘭芽又給嫂子出了個主意,親自捧
來一套管家的衣裳給冉竹穿上,再用她那一雙丹青妙手幫冉竹化了個妝。管家身胖,那肥大的衫子便將冉竹的腰身完美遮蓋。打眼瞧上去,夫妻兩個就像是個管家配合公子上街。
走到那晚邂逅一場杏花春雨的勾欄,嶽蘭亭忍不住抬頭去望。
他並不知道那姑娘是否還在此處,倒是事後聽那些世家公子哥兒說她們只是到京師臨時停留在這間勾欄,不久便要離開京師的。
不知是他的神情洩露了秘密,還是夫妻心有靈犀,冉竹便捅捅嶽蘭亭,說想進去瞧瞧。
嶽蘭亭當場大赧,說婦道人家怎麼能進這種地方。
冉竹便委屈地含了淚,說聽小妹提到過這樣地方,說裡面頗多神奇,可好看了。
妻子懷著身孕,如何能叫她傷心?再加上自家實在有個不安分的小妹當壞榜樣……嶽蘭亭沒轍,只好帶了妻子走入其中。
不成想,竟然又見到了那個姑娘。
三個月沒見,那個姑娘竟然清減了許多。乍然看見他的剎那,那對寶石般的眸子裡登時綻放出耀眼的光華。
嶽蘭亭心跳不已,卻當著妻子的面極力壓抑。可是冉竹卻還是都瞧出來了。
冉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