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聽這位李朝貢女,只是為了當日仁粹大妃的一句請託,卻沒想到原來這位老人家竟然與皇上淵源頗深。也就是說當年最艱難時,陪伴在皇上身邊的除了張敏和貴妃之外,還有韓桂蘭這樣一個人。這世上若說張敏和貴妃是最瞭解皇上的人,那麼這個韓桂蘭也不會亞於張敏與貴妃。
只不過因為她是李朝貢女,所以對大明宮廷內部的紛爭並不上心,所以並未借重自己這個身份而有所覬覦,這才安安靜靜生活在宮內一角,儘管封了夫人,卻也寂寂無聞。
又說了一會兒的話,四鈴去忙公事,便叫湖漪進來伺候蘭芽喝茶。
蘭芽明白,這是四鈴老人家的通透。
待得沒人了,蘭芽才望湖漪:“僖嬪……呃不,此時該改稱宸妃娘娘了。宸妃娘娘找過你了?”
湖漪點頭:“原本奴婢想設法回萬安宮去,也更方便幫公子辦事。只可惜彼時宸妃更希望奴婢留在內安樂堂,叫奴婢留在吉祥身邊,也要及時幫她通風報信。幸有司大人及時將吉祥母子送去了冷宮,奴婢這才鬆了這個差事。”
“如今她晉了宸妃,身邊又多了貴妃娘娘派去的方靜言,手邊急需得力知心的人,便又想到了奴婢。私下裡奴婢與她倒也來往過幾回了,只是還沒下定心思回到她身邊兒去。”
蘭芽點頭,“湖漪,我明白你的心情。曾經那麼誠心託付過的人,卻反過來將自己傷得最深。如果回到她身邊去,看她今日那得意的情形,便也忍不住想吐吧。所以我不為難你,你的路你可以自己選。若你厭倦了後宮裡的一切,那你就安安靜靜在這內安樂堂裡過活也罷。四鈴是個好人,你在她身邊一定能平平安安。”
湖漪眸光一轉,盯住蘭芽:“當日如果不是蘭公子,奴婢又怎麼能受到掌房官的照顧,又如何能安安穩穩活到今天?所以奴婢已是打定了主意,奴婢願意回萬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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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芽在宮裡轉悠了一一圈兒回到靈濟宮。
煮雪抱著月月,瞟了她一眼:“怎麼,也去給宸妃娘娘賀喜了?”
蘭
芽便淡淡一笑:“喜從何來呢?我便不湊這個熱鬧了。”
“這話說得!”煮雪也沒聽明白:“她是又生皇子,又封了宸妃。況且宸妃這封號還不是原本四妃裡有的,都說是無上榮寵呢。這還不是喜?你還說喜從何來?”
蘭芽幽幽道:“你道宸妃封號何來?——當年唐高宗寵愛武媚,於昭儀之上封妃,便定了‘宸妃’。可是‘宸’乃是帝王代稱,縱然皇后、太后亦不可用,怎麼能用在小小妃位上。朝臣紛紛諫止,稱僭越。”
煮雪這才驚得張大了嘴吧:“皇上不可能不知道這個典故,卻還是封了邵氏,那豈不是給邵氏扣下大大罪名?”
蘭芽也是搖頭輕嘆:“雖則英宗先帝后宮也有宸妃,乃是為他生育最多兒女的嬪妃,所以古來都以‘宸妃’為帝王極寵之意。而自古以來為帝王所最寵的,卻自然就是六宮的眼中釘、肉中刺,是整個後宮的敵人。”
“我的天,”煮雪便也搖頭:“如此說來,邵靈竹還真是不知是福是禍。”
蘭芽靜靜垂首,凝望月月的睡顏:“邵氏剛生皇子,又晉宸妃,於是朝野上下都認定了皇上這是在給皇子冊封為太子鋪墊。如今還有誰會不認定了邵氏的兒子就是儲君了呢?”
煮雪便也點頭:“看來情勢確乎如此。難道你不這樣認為?”
蘭芽也只垂眸,籠了一串一百零八子的念珠進袖口,緩緩數著:“且拭目以待。”
“待什麼?”
“待宸妃的兒子長大。便是要封太子,也要等這個孩子兩三歲、長得穩當了之後才能定。前頭已經有悼恭太子封了太子之後早夭的先例,皇上這回必定不能再貿然立儲。”
蘭芽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緩緩地嚥進了肚子。
還有兩三年,這兩三年對於吉祥的孩子來說同樣關鍵。若那孩子命大,兩三年後已經五六歲,已然長大;若那孩子命薄,這兩三年之間說不定會死多少次。
宸妃邵氏是絕不會放過吉祥母子的。未來的兩三年,將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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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暗潮湧動,一切都在醞釀之中,蘭芽靜靜聽著一切動靜,觀察著所有動向,然後幾乎悄無聲息地,驟然在前朝挑起了一場風波。
這場風波便是袁家昭雪一案。
蘭芽下令西廠,將當年遼東的相關卷宗全都調集回西廠,袁國忠死後的所有人事任免行文一併提出,全都壘到了西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