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馬宏楠要停薪留職,不啻一聲炸雷,無人不感到意外和震驚,馬上又成了人們茶餘飯後一個新的談資。
一波未平,一浪又起,馬宏楠總是做些常人想象不到的事情。他將春節前後和父親喪禮中收到的近伍萬元人民幣一分不少地上交給單位紀委,並開列了一份清單,成為一時的特大新聞。讓馬宏楠始料不及的是他因此舉成為當地和省內本系統的知名人物,竟有記者前來採訪。而馬宏楠卻極力迴避,仍一如往常,想著自個的心思。
其實,馬宏楠對賈送歡一事自有看法和認識。在他看來,國營企業搞得好的,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趕上了好的市場機遇;二是藉助於某種行業壟斷。至於靠國營企業領導者個人的品質和能力將企業搞好的,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原因是國營企業的利益責任不明確,是廠長?是書記?是上級主管部門?是廣大的職工?似乎都不是。廠長和書記到底為誰而幹?誰來約束他們?誰來監督他們?誰來管理他們?他們整日到底在幹些什麼,在想些什麼?誰能夠掌握?誰又能弄清?他們一日大權在握,他們在單位就一日為王,誰能奈何得了他們?假如單位的一把手和供應科長私下訂立盟約,在原料和原材料的進購上大做手腳,他們能不大發其財?假如一把手和財務科長相互勾結,設立小金庫,串通一氣作假帳,誰又能真正弄清單位的盈虧情況?抓了一個賈送歡又能怎麼樣?那些李送歡、王送歡、肖送歡、張送歡……不照樣逍遙法外?不照樣在大發國家之財?想法歸想法,馬宏楠不願也不想和任何人溝通,在這一問題上好象患了自閉症一樣不願和任何人談起。因為他覺得說了也是白說,沒有人也沒有辦法從根本上改變現狀。是形勢造就了大批貪官,是各種制度的不健全導致了腐敗。
很快,馬宏楠辦好了各種停薪留職的手續。離廠那天,程立業開著小車來接他,除了一些書籍和一床被褥之外,別無他物。老李和趙宏洲以及科內的幾位同志幫他把東西放進車內後,一一握手和他告別,趙宏洲幾乎要掉下淚來。馬宏楠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我們這又不是生離死別,幹嗎要如此悽惶呢?再說,一個電話,我們不是就能見面嗎?”趙宏洲勉強笑道:“馬哥,想當初我們四個人在一塊多快活,如今馮哥調檢察院去了,現在你又要走,我忍不住想起了王強,不由得鼻孔發酸。”提到王強,馬宏楠也低下了頭,往事象一股煙霧在他眼前騰昇,已逝的歲月象風一樣從他的腦海刮過,往事一宗宗一幕幕湧上他的心頭。走出校門步入社會後,一頭扎進單位一呆就是十多年,單位的人和事象刀刻一樣存留在他的腦海;自參加工作以來,單位上已經有不少的人老死或病死,想自己參加工作時,他們正直壯年,而如今卻已作古,自己不覺間已由一個意氣風發的學子而步入中年。十多年來,自己陪了好幾任領導,沒有比賈送歡更壞的領導了。好大的一個單位,在賈送歡手裡沒有一絲半點的發展,除了賈送歡的辦公室越裝修越好,小轎車愈換愈高檔以外,單位近幾年沒有什麼變化。更可恨的是賈送歡之流幾乎將單位掏空,好在法網恢恢,疏而不漏,賈送歡之流將受到法律的嚴懲,但給國家造成的經濟損失卻無法彌補。
前來和馬宏楠告別的同志越來越多,說什麼的都有。有的人開玩笑道:“馬科長,將來發了財成了大款可別忘了我們這些窮哥們。”不少的人在笑著附和,似乎馬宏楠已經成了大款,只差他們開口借錢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馬宏楠畢竟在單位呆了十多年,在將要離開之時,他卻反而戀戀不捨。單位的所有同志、單位的一磚一石、一草一木……對他來說都有著濃厚的感情。馬宏楠抬頭放眼環視了一下單位,他不忍多想也不忍多看,給同志們拱了拱拳拉開車門鑽進車內,逃一般地對程立業說:“快走!”小轎車屁股後面冒一股煙轉眼就駛離了單位。
坐在車內,馬宏楠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極不自然的說道:“哎呀!我現在是個自由人了,再也不受單位上那些勢力之徒的鳥氣了。”
程立業一言不發專注地駕駛著轎車,但車卻開得非常緩慢。馬宏楠也不再說啥,信手開啟音響,費翔那首《故鄉的雲》悽婉地傳入他的耳際:
“天邊飄過故鄉的雲,
它不停地向我召喚,
當身邊的微風輕輕的吹起,
有個聲音在對我呼喚,
歸來吧,
歸來呦,
浪跡天涯的遊子,
歸來吧,
歸來呦,
()
我已厭倦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