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文必須及時處理。清末洋務日漸增多,每逢春節,洋人也來湊趣,依中國之禮俗走訪一些負責洋務政要的宅第,這種“洋拜年”大約始於正月初二,奕、王文韶、那桐的日記中都記載了初二一天接見外國使節的內容。此外,大年初一入宮領回來的“福”字也不是白領的,第二天就要具專折謝恩。如此繁忙的事務,過年興致也會被沖淡了許多。
清代至民國時期,凡治家較嚴計程車大夫之家是嚴禁博彩的,但春節期間是特例,一般自除夕至正月裡是可以開禁的,還記得我家的截止時間是正月十五。在此之前,宅中女眷是可以打麻將,推牌九,擲骰子的,有些小輸贏,只博一樂。但是男人很少參與,因此我家幾代男性至今都不會打牌。在此期間,家中傭人也開禁,可以推個牌九,打個索胡,也僅限於正月十五日之前罷了。
難得浮生半日閒,在柏酒生香、桃符換歲的熱鬧氛圍中,舊時文人也有自己的偏安一隅,書齋中是寧靜的,但這種寧靜卻又籠罩在節日的氤氳之中。案頭擺放上香椽、佛手,發出淡淡的清香;瓶中插上幾枝臘梅、綠萼,增添幾分春意;几上置幾盒水仙,平添清供的婀娜。幽香、冷香,透發著一元肇始的春訊息,又是何等的越豔宜人。水仙除了選擇福建漳州一帶的品種如蟹爪花頭並進行精細的鏤雕之外,培植中不能使用泥土,以取其高潔清雅,而所選用的花器還要與書房的佈置渾然一體,力求素雅。現在的盛水仙的缽盆盤盞多用青花,其實舊時多選天青、梅子青之類的青瓷。花根部的石子鋪墊也有許多講究,起碼清代和民國時期是以松花江底的石子為上乘,即使是南方的仕宦之家,也不用雨花石子的。
民國以來,有些晚清文人士大夫寓居上海或天津的租界之中,但舊時的年俗卻沒有太大改變,只是稍加改良,比如祭神的“天地桌”和祭祖的供案放置於花園洋房一層大客廳,而書齋多在樓上一間有護牆板的居室,壁爐上也是擺放著紅梅或水仙,雖然建築格局有異,但過年的方式卻依然故我,沒有太大的變化。
春在閒情雅趣中(3)
聽著窗外的爆竹聲,大可在房齋中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元旦為一年之始,中國文人有一種新春開筆的習慣,所謂開筆,並不一定是啟用一支新筆,但是卻一定以白芨水研調朱墨,首先在彩箋或花箋上寫下“大吉”或“新歲大吉”、“萬事如意”、“新春試筆”之類的吉祥語,然後儘可恣意書畫,無論是擬賦新詩,還是致函友朋,新歲之際總會別有情趣。今年(己丑,2009年)正月初四,忽然接到上海送來的快遞。開啟一看,是陸灝先生新正所繪的朱墨羅漢,臨的是弘一法師李叔同的作品,線條勾勒十分流暢,附言中說是他在大年初一的臨寫,也是新春試筆。再或把玩書籍古董、考訂著錄,都是鬧中取靜的另類閒適。我看過幾本翁覃溪考訂的晉唐小楷碑帖,用硃筆閱批評註,分明註上某年新正或元日,可以想見他在春節歲時的悠閒心態。
舊時文人還有在新年啟用一枚新印章的習慣,或室名別號,或寄趣閒章,多在新年之始啟用,以取新歲吉兆。這對後世考索前人墨跡書翰不無幫助。有些印章平時不用,而在新年會使用一段時間,如在正月裡常用的“逢吉”、“吉羊”之類。
撰寫春聯的習俗傳說起源於更早的桃符,古人每逢新年,輒以桃木板懸門旁,上書“神荼”、“鬱壘”二神像,藉以驅邪。至五代時,時己丑新春試筆,陸灝於新正硃筆臨弘一法師《羅漢像》,誠為佳節中的雅趣興在桃符上題聯語,後蜀主孟昶就曾在桃符上自書春聯“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明清時春聯風氣尤盛,每逢春節將至,家家戶戶張貼春聯,因此每至歲時,總會有一種代寫春聯的臨時性營生,以備市井民眾所需。這種春聯多為成句,對仗雖工,但缺少新意。春聯多用大紅紙,貼得牢的可保持一年之久。文人士大夫對此類春聯並不著意為之,一般任憑宅中安排,但對於室內的春聯卻格外精心,融入自己的情趣和文采。這樣的春聯大多采用灑金紅箋或桃紅虎皮宣紙書寫,不用裝裱,度室內門框大小而裁剪得宜,其目的是新歲自娛,不是炫耀給人看的。
室內或書齋中的春聯既要有新歲的溫馨,又要有雅趣,不落俗套,匠心文采盡在其中。這種春聯不必緊密結合辭舊迎新的憧憬,更沒有寄寓福祿的企盼,只要沒有乖戾寒疏之語就可以,如果有些閒情或自嘲之語就更顯出自身的修養和風度,甚至有些遊戲性質,也能為新春增添幾分情致。六十年代初,我去一位同學家中,那個同學是清末一位滿族重臣的後嗣,當然家道已中落,但堂屋正廳還是懸著一塊“春蔭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