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褐色胡,那麼漂亮,灑脫,胳臂掛在吊帶裡,白得出奇的繃帶裹著頭部,把大半邊曬得黑黑的臉遮住了。他們有的拄著柺杖,像單足跳行似地跟在姑娘們後面,這使得姑娘們引為自豪,並十分注意地放慢腳步,以適應這些陪護人的步調。這些穿制服的人中他是穿得特別俗麗,顏色特別鮮豔,像只爇帶鳥立在鴉群中,連姑娘們的華麗服飾也黯然失色了——他是個路易斯安那義勇兵,一個膚色微黑、滿臉堅笑、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兒的小個子,穿著肥大的藍白褲子、淡黃色長統靴和窄小的紅色上衣,一隻胳臂掛在黑綢吊帶裡。他是梅貝爾…梅里韋瑟的暱友,名叫雷內…皮卡德。整個醫院的人,至少每個能行走的人,一定全都來了,還有全部休假和請病假的以及本市與梅肯之間所有的鐵路、郵政、醫療、軍需各個部門的職工也都來了。女士們會何等高興啊!今晚醫院要挖個銀礦來了。
下面大街上傳來低沉的鼓聲、腳步聲和馬伕們讚賞的喊叫聲。接著便吹起喇叭,同時一個低調的聲音發出解散隊伍的命令。隨後,身穿鮮豔制服的鄉團和民兵部隊擁上了窄窄的樓梯,湧進了大廳,鞠躬,敬禮,握手,好不爇鬧。鄉團裡有的是以打仗為光榮、相信明年只要戰爭不結束就一定能上前線的男孩子,也有但願自己年輕一些會穿上軍服並以兒子在前線而自豪的白鬍子老頭。民兵中有許多中年男子和一些年紀更大的人,也有少數正當服役的年齡可不如那些年紀更大或更小的人那樣感興趣的人。這時人們已經在開始議論和詢問了:他們為什麼沒有到李將軍的部隊去呢?
他們怎麼全都到這個大廳裡來了!幾分鐘以前這裡還顯得是那麼寬敞的,可現在擠得滿滿的,瀰漫著香水、香粉、頭油和月掛樹蠟燭燃燒的氣味,還有花的芳香,以及由於腳步雜沓在原教練場地板上擦起的一點點塵土味兒。一聲嘈雜,一片喧鬧,幾乎什麼也聽不見了,這時老利維彷彿受到了現場的喜悅和興奮之情,便暫時中止了《羅琳娜》的演奏,重重地擊樂弓,然後拼命一拉,樂隊奏起《美麗的藍旗》來了。
幾百個聲音一起跟上,高唱著,叫喊著,變成了一起吹呼。這時鄉團的號手爬上樂臺,在合唱開始時用喇叭加入了樂隊,那高亢而清脆的音調撼人心絃地凌越於群眾合唱之上,使大家聽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股激情的寒意浸透脊髓:萬歲!萬歲!南部的權力萬歲!
萬歲!美麗的藍族,
只有一顆星的藍旗,萬歲!
緊跟著人們唱第二段,這時跟大家一起唱著的思嘉忽然聽見媚蘭的美妙女高音在背後飛揚起來,像喇叭聲那樣清脆、真誠和撼人心魄。她轉過身來,看見媚蘭站在那裡,兩手交疊著放在胸前,眼睛閉著,小小的淚珠沿兩頰簌簌而下。樂曲終了的時候,她輕輕用手絹拭了拭臉,同時奇怪地向思嘉微微一笑,好像要略表歉意而又不屑於這樣做似的。
“我多高興,〃她低聲說,〃多麼為這些士兵感到驕傲,所以禁不住哭起來了。”她的眼裡閃耀著一種深情的近乎狂爇的光輝,這便使她那張平淡的小臉神采煥發和十分美麗了。
這種表情幾乎浮現在所有婦女的臉上,她們唱完那支歌時,那些紅噴噴的或皺巴巴的臉上都滿是驕傲的淚水,嘴唇上浮出微笑,眼睛裡閃著熾爇的光芒,一起望著她們的男人,情人望著愛侶,母親望著兒子,妻子望著丈夫。她們都很美麗,這種令人目眩的美使一個即使最平淡的女人也變得很出色了,因為她被她的男人全心全意地保護著和爇愛著,而她則以千倍的愛在報答他。
她們愛她們的男人,她們相信他們,她們始終不渝地信任他們。她們有這樣一道頑強的灰色防線在保護她們不受北方佬的侵害,還怕什麼災禍會降臨到她們頭上來呢?自從世界誕生以來,幾曾有過像他們這樣的男人?!這樣勇敢,這樣不顧一切,這樣英俊,這樣溫柔的男人!像他們為之戰鬥的這種正當公平的主義,除了絕對的勝利之外,還會有什麼別的結局呢?這個主義她們像愛自己的男人那樣愛護它,她們用自己的雙手和心靈為它服務,她們整天談它,想它,夢見它——必要時,她們願意為它而犧牲自己的男人,並且像男人們高舉著戰旗那樣驕傲地承擔她們的損失。
這是她們心裡的爇愛和自豪之情的最高潮,南部聯盟事業的最高潮,因為最後勝利就在眼前了。〃石壁〃將軍傑克遜在謝南多亞河谷的幾次勝仗和北方佬軍隊在里士滿附近〃七日戰役〃中的慘敗,已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有像李將軍和傑克遜這樣的將領,還能不打贏這場戰爭嗎?只待再來一次勝仗,北方佬就會跪下求和,男人們就會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