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說也不說一聲,悄無聲息地把蜃殺了,果然還是雷修遠的風格。
她瞥了他一眼,他面板與眼珠裡的金色光芒正在迅速消退,漸漸變得再也看不出。
“你剛才又逞能了?”黎非低聲問,“是上次在栗烈谷那招?”
雷修遠還在若有所思地凝視她,半晌,他道:“只要掙脫蜃的幻象,它並不難殺,站著不動都能殺掉。”
站著不動就殺掉?黎非失笑,他老是這樣,這次逞強,接下來可能就又是一次筋疲力盡的虛脫劇痛,她揚手又是一道治療網先架在他身上,以備萬一。
她起身撣了撣灰:“我去看看其他人。”
雷修遠的手指忽然輕輕掐住她的臉,強迫她轉過來,他有些不滿:“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黎非一把拍掉他的手,無視他陰沉的神情:“不要動手動腳的。”說罷快步離去。
她很快看到了歌林他們,大家幾乎是湊在一處暈倒的,百里歌林俯趴在地上,正在低聲哭泣,不知吃語著什麼,黎非急忙過去在她臉上重重拍了兩下:“歌林!快起來!”
百里歌林驟然睜開眼,大顆的眼淚滾下來,她兩眼通紅,滿是絕望,忽地一把抓住她,顫聲道:“姐呢?她怎麼樣了?她要是出事,我……我……”
黎非攬住她,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沒事,都沒事,只是幻象而已。”
百里歌林抱著膝蓋哭了很久,才漸漸反應過來方才一切只是一場幻象,她通紅的眼睛盯著昏迷不醒的葉燁看了半晌,最後落下一顆淚,長嘆一聲。
“我去找姐姐。”她丟下一句話,起身便走了。
黎非又拍醒陸離,他醒後茫然四顧一圈,只問了半句話:“歌林她……”
還沒問完,這聰明的男子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立即閉嘴不語,然後就坐在一旁動也不動,不知想什麼心事。
黎非見紀桐周躺得最遠,而且身體在微微發抖,只怕是在做什麼噩夢,她先湊過去,正準備一嘴巴將他抽醒,冷不防他突然睜開眼猛地坐起,滿頭滿臉的冷汗,他轉過頭望著她,目光熾烈至極,卻又彷彿藏著無窮無盡的傷心。
她急忙安慰道:“沒事吧?都是做夢……”
話還沒說完,紀桐周忽然伸臂緊緊抱住她,他的心跳十分急促,呼吸亦十分急促,連聲音都在發抖:“你沒走!太好了!你沒走!”
黎非尷尬地推他:“紀桐周,你做了什麼夢啊!快醒醒!”
他汗溼滾燙的手掌撫在她臉上,黎非忽覺他落了一顆淚在自己臉上,這還督在幻象中不可自拔的王爺緊緊抱著她落淚了,她震撼得渾身都僵住一一哭了?!紀桐週會哭?!他到底做了什麼夢?難不成夢到她了?
黎非覺得自己快被他勒碎了,他的力氣大到可怕,她使勁掙扎了幾次,卻一點用也沒有,只好捶著他的背,急道:“快放開!你只是做個噩夢而已!不是真的!”
他恍若不聞,黎非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張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紀桐周疼得一個激靈,終於把她給鬆開了,黎非兔子似的蹦起,連退數步,警惕又無奈地瞪著他。他先是怔怔望著她,可是慢慢地,像是被驚醒了似的,緩緩扭頭四處張望,最後好像僵了。
是夢?原來只是個夢?
紀桐周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痛苦,那個荒誕不經的幻象,給了他最美好的一切,又硬生生將一切美好砸碎在他面前,越國被滅,愛侶拋棄他,他一個人站在茫茫雪原裡,無處可去。
幸好只是南柯一夢……紀桐周疲憊地捂住額頭,他喉間還殘督著痛苦的哽咽與撕裂般的痛楚。他下意識地抬頭尋找姜黎非的身影,卻見她早已走了。他心中又掠過一絲痛楚,為何只是個夢?他分明與她在夢中愛恨糾纏,體驗過三千世界的極樂,也體驗過黃泉十九層的極致痛苦,然而倥傯浮生,大夢一場,醒來後竟一切成空。
至少,他在幻象中擁有過她,醒來卻連一個擁抱也得不到。
紀桐周仰起頭,只覺要窒息般,看不見的漫山遍野的狂火在焚燒他的心和身體,他深陷幻境,無法解脫,真真假假糾葛,浮生一夢,他卻像是已經活過了一生,念念再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