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秦瓊的大帳,到現在都沒有出來。
他也不知道他在焦慮什麼,這二人自北平府相認便常常同塌而眠,他也不是不知道。
或者說,這二人是否同塌而眠,本來也不關他的事。
但他就是焦慮。
其實這焦慮似乎從很久之前就有了。那時候,他聽說秦瓊在北平認了親,突然就變成了皇親國戚,向來淡定大氣的單二莊主登時掀翻了一桌子的酒菜,讓府裡的下人一個個不知所措。
後來秦瓊從北平回來,特地繞道來了二賢莊,他本來是高興的。卻聽說他還帶著個形影不離的公爵表弟。那少年生的面如冠玉、唇紅齒白,一張臉除了對著秦瓊的時候會笑笑,看誰都冷得像冰。那焦慮便又不著痕跡地竄了出來。
所以單雄信逼著秦瓊燒了綠林大帳,逼著他表明跟自己同樣的立場,甚至在知曉徐懋功有意反隋的時候屢屢對秦瓊煽風點火逼著他反。
他本以為能逼走那個眼比天高、嬌生慣養的世家公子。卻誰知,那冷冷的少年二話不說便跟著秦瓊落了草,什麼爵位、富貴,統統都去見了鬼。
秦瓊的大帳早就熄了燈,月光灑在上面,也看不到單雄信想象中的影影綽綽的身影。
整個營地除了守夜計程車兵壓低了的聊天聲,便是他自己的鞋子摩擦草地的沙沙聲。
連日來往返于山東河北之間,單雄信幾乎沒有合過眼,按說他現在應該是頭挨枕頭便睡。但是他就是睡不著。
他自認不是小氣的人,但為什麼羅成那一襲白衣在眼前一晃,他就恨不得一槊過去把那雪白捅個洞出來?為什麼在王君可那裡,他竟小氣到跟個孩子置氣,反而是那孩子大度不介意?為什麼在秦母壽宴上他摟不住火,也不顧秦瓊的面子,差點兒跟羅成打起來?
這氣量狹小的人真是他頂天立地的單雄信嗎?
羅成其實也沒得罪他,但他怎麼就看他那麼不順眼呢?
這念頭就像一隻吃飽了的兔子,在單雄信胸中跳來跳去。他想了半天,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若自己想要恢復正常,羅成就必須走。
沒了這個長得過分好看的少年在眼前晃來晃去,那光明磊落、氣吞山河的單雄信必能回來。眼不見為淨。
大帳中,秦瓊睡得很安穩。雖然眉頭微微有點皺,但呼吸綿長平穩,勉強算得上是個好覺。
羅成藉著月光看看他糾結的睡顏,輕手輕腳地起身出了帳。
他討厭別離,所以他決定不等天亮。
卻沒想到會在帳外遇上單雄信。
大半夜的,單雄信竟然拿著根銅釘林立的狼牙槊,就站在秦瓊帳前。
羅成嚇了一跳,拎在手裡的外衣往地上一丟,下意識地長槍當胸,就準備接招。
待看清了臉,才鬆了一口氣道:“五哥,大半夜不睡,來給表哥當門神麼?”
他本是開玩笑,但無奈現在他不管說什麼,聽在單雄信耳朵裡都不會是什麼好話。
所以單雄信理解的便是:“你大半夜不睡,偷偷摸摸在表哥帳前,是打算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麼?”
正如秦瓊所說,單雄信是個直性子。
所以他聽得不爽,也知道說不過羅成,便乾脆一槊刺過來。
羅成沒有防備,差一點被毛茸茸的槊頭戳在身上,好在他身形靈巧,往旁邊一躍,才堪堪躲過。將槍一挑,把單雄信的銅釘狼牙槊挑得幾乎脫了手。
他本來只是本能的自衛反應,卻激得單雄信更是怒髮衝冠,一張綠臉憋得通紅,幾乎要趕上他頂著的一頭赤發。
羅成可不想跟他打起來,忙又退後幾步,道:“五哥這是何意?羅成若有冒犯,還請五哥明示!”
單雄通道:“少廢話!是爺們兒的就跟我過幾招!”
羅成想了想,終是沒想明白這單雄信到底為什麼跟自己過不去。但現在明顯是他在找事,他才不會上當。
所以羅成槍往旁邊一丟,抓起剛剛扔在地上的素白外袍,拍拍上面的土,自顧自穿起了衣服。
他卻不知道,單雄信的攻擊被他這麼無視,更是感覺下不來臺。也不管他兩隻手還在袖子裡沒出來,哇呀呀怪叫著就衝上來。
羅成就地一滾,抓了五勾亮銀槍向上一撞,“當”得一聲格開了長滿倒刺的銅槊。
他被惹得不耐煩,這一格自然力道不小,單雄信被震得連退幾步,幾乎站立不穩。
羅成緊逼不捨,槍身一抖,便使出一招“梅花七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