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個兒又來,卻沒說要借出門,姐姐們只得隨他看,誰想就……”
在她的嘟嚷聲裡黛玉終於順過那口氣來,她也知道這府裡並不似自家那般看重書本,若專為此事出頭,只怕是無人理的,是以想來份外氣餒。她拈了幾頁起來看了看,再慢慢將書脊封面挑了出來,遊記野史,禮記繡譜,林林總總的七八本,想來賈環只是為了出氣才隨手取的書。有些已殘得只餘本書脊,有本《禮記》想是後來撕得乏了,那損得些書頁碎片較大,想來還能補得回去。黛玉瞧著那劫後餘生的悽慘樣,不由心下苦笑道:若書有靈魂,又能以書頁為身,想來也是有命運的,這幾本書裡,也只算你命好,還算有口氣可以救上一救……
黛玉是以喚人回屋取了些舊日裁剩下紙條過來,就帶了那小丫頭一處補起書來。未幾三春連袂而來,瞧見此等模樣,少不得問起,那丫頭不敢說,黛玉可不管這許多。探春聽了,才知又是自己兄弟做得好事,尷尬之餘忙說損了的書均由她出銀子補上。黛玉卻一味心疼殘書,聞言只是淡淡的。探春臉上掛不住,胡亂找了個由頭躲了開去。
不想今個兒人來得齊,一會兒寶釵也來了。
“林妹妹這是在做什麼呢?”
“薛姐姐。”黛玉不曾聽到寶釵打身後過來,遮掩不及,只得起身笑應。
“……這是怎麼了?”寶釵瞥見她手中撕得書頁紛飛的書,也有些訝然。
“……”黛玉低頭笑笑,這事探春即已知道,想來總會約束賈環的,再說與人知道卻又何必。
寶釵也是聰明人,已自換了一句問道:“是本什麼書?”
“《禮記》”黛玉一面說,一面輕手輕腳地粘著書頁。
“這書殘成這樣,倒不如另買一本的好。”寶釵邊說邊打量著那書,不過是一般的坊印本,用紙刻版均沒無甚特色,倒是黛玉手邊拿來粘書的條紙裡卻有以“滑如春冰密如璽”著稱的澄心堂,不由笑道,“這書經妹妹的妙手一補,可要身價百倍了……”
黛玉聽寶釵這兩句話只圍在書價上打轉,深以為俗,心下不喜,這‘話不投機半句多’,黛玉竟是連做個樣子應酬應酬都懶得做了,只管低了頭理自個兒的,就將寶釵晾在了一邊。
寶釵坐了片刻,見黛玉不再理她,也覺得沒甚意思,只得走了開去。與先時進屋的賈蘭說話去了——不想也是軟釘子。
寶釵與眾人頑耍了一會兒,有薛家的小丫頭過來喚她,說是薛家姨太太要她回去尋樣東西。寶釵遂辭了眾人,往家裡去了。
黛玉聽見動靜,遠遠瞧了眼來傳話的小丫頭,發現仍不是香菱。
薛呆子搶香菱時雖魯莽,但黛玉發覺,香菱到了薛家後卻被看管得十分嚴。她自個兒就僅只在那回往梨香院探寶釵時見過香菱一回,且聽閒雅她們說起,香菱一般都跟在薛舅姨身邊,輕易不讓出梨香院的門……這一訊息讓黛玉愁到現在——香菱不出門,可要如何與她母親相見呢?
不管是歡喜也好,愁苦也好,轉眼就到了年三十。老太太一早要進宮朝賀,前個晚上就將要黛玉今個兒早去早回的話叮囑了個夠,又讓她今早不用過來請安了。只是黛玉早起慣了,到底送了她與大舅母刑氏上轎,方才坐了林府的轎子回了家。
林家在京的子弟只有進京趕考的林熙磊不需入朝,也早早到了林宅,兄妹倆幾年不見,變化都挺大的,阿福哥哥這兩年吃得飯想來都拿來長個子,且想來秋闈也很吃了些苦頭,是以瘦了許多,竟不大象阿福了,身姿竟隱隱有了幾分挺拔的感覺。黛玉很是後悔在她準備的年禮上繡得都是石頭,早知道該繡幾桿竹子才是好看。
好在阿福哥哥模樣雖變了些,但一說起話來,倒仍是一如繼往地讓人如沐春風。兩人高高興興地說了半晌這兩年裡各自的經歷。黛玉又將自己做的一對長筒氈呢護膝,一對長筒絲綿手套拿出來充作年禮。又厚著臉皮地立逼他將那手套戴上試試。那是副露半指的五指手套,林熙磊卻是不曾見過這等樣式,在黛玉的指點下戴上後試著轉了轉手腕,又捏起筆來寫了兩個字,想是不大習慣,那字寫得有點走樣,看得兩人哈哈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備註
1、原著裡關於過年的描述。第五十三回:
已到了臘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齊備,兩府中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寧國府從大門、儀門、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內塞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硃紅大高照,點的兩條金龍一般。次日,由賈母有誥封者,皆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