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因總在母親處見到周瑞家的,有些情面,忙岔開話題抽空問道:“周姐姐,你作什麼到那邊去了。”邊說邊順手要將先時取在手中的匣子遞出去。誰知手伸了半晌並無人來接,側臉看是卻是閒雅只低著頭佯裝未見。他素知這兩個丫頭是黛玉跟前得寵的,平日又說笑慣了,只得笑笑,自將匣子放在几上。
不想一旁月梅伸手就給了閒雅一巴掌,拎著耳朵就將她提出了屋,一面走,一面罵,“瞧你那等沒眼色的輕狂樣兒,沒見著寶二爺遞東西過來麼?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該行什麼樣的禮數,說過你多少次了,豬都會了,偏你這小蹄子學不會,卻將那等看人下菜,捧高踩低沒臉子的下流德行學得有模有樣。憑你這付沒教養的樣子,也好到姑娘面前當差?真真丟你家主子的臉。知道的,只說是你蠢,怎麼教都教不會;不知道的,還道是故意縱著你這沒臉沒皮的奴才出來噁心人呢。……”一會子又聽得閒雅嚶嚶地哭聲,雲鶯的勸解聲……好一通鬧騰,寶玉為著閒雅是怠慢他才遭得罵,少不得要去分解分解,早跑出去哄那兩個丫頭去了,周瑞家的回的話也無暇再聽,只留她尷尷尬尬停在那裡住了嘴。
春柳笑向周瑞家的道:“周大娘見笑了,她就這脾氣,待妹妹們嚴了些,見不得她們學壞……”轉頭又笑對黛玉道:“姑娘,如今舅姨太太的禮送都送過來了,也沒得將人家的禮退回去的理兒。要我說,咱們趕緊地備一份禮回過去補上這個情才是要緊的。……只是,要回什麼禮呢?”說著往嬤嬤們那兒望了望,嘆道:“只是咱們家親戚少,似這等這親疏,又是長輩,且又都在客中住著,竟不知該依個什麼例兒呢?”
就這麼大一屋子,門頭的嬤嬤們有什麼沒聽著的。只是王嬤嬤心是向著黛玉的,錢嬤嬤本就是教養嬤嬤,教黛玉規矩的,這會子只有比黛玉更氣的,不過是小丫頭們已經出了頭,她自重身份不好再張口罷了,賈府裡的那幾個嬤嬤本也有想當和事佬的,卻聽得小丫頭們一口一個“無君無父”、“故意的”,都擔不起這個名聲,只得緘口不語。這會子見問將過來了,有那笨的,賠笑道:“不過是姑娘的一份心,不拘什麼的……”總算笨得還有救,忙自轉口又道:“只是這卻是姑娘頭一遭回薛姨太太的禮,都是一個府裡住著的,若有點差池總是不好的。少不得,尋個人問問?”
依她的意思,許就是尋平兒這些當家有臉面的大丫頭出來分說一二,只可惜,黛玉等得就是這句話,遂放了茶盞,笑道:“還是嬤嬤們做事老成,不似丫頭們,鬧騰了半晌,也沒個主意。……即這麼著,”她喚過個小丫頭來,道:“去瞧瞧,老太太該是起了罷……”轉頭復對周瑞家的和氣地笑笑,道:“周姐姐,丫頭們不懂事,你別往心裡去。我雖知你不大看重這些禮,只是薛舅姨到底是長輩,我卻是不好怠慢的。你一會子也還要去還花匣子罷,不如一事不煩二主,且在我這兒略坐坐,一會兒也將我的回禮帶過去罷。”說著就起身叫來紫鵑為她整衫理妝。又與紫鵑道:“早些子云鶯不是做了些玫瑰棗泥酥麼,捧些出來與周姐姐嚐嚐。”說著垂眼瞟了瞟周瑞家的手腕,又抬眸蹙眉,半帶不忍地看了她一眼,嘆了聲,“替我問周管事好罷。”說罷就出了門。
周瑞家的先時單看黛玉的表情,並未反應過來,待黛玉問起她家男人時,她忽地又想起那副她從未見過的鐲子來……頓覺心頭火起。轉頭又想想今日之事,雖知自己不佔理兒,但細想想,這等瑣事,任誰也不好意思特地拿出來計較,林姑娘又是個心高氣傲的,哪裡會失了身份去說這個,……縱是說了,也沒什麼怕的,不過是自己被罵上兩句罷了,反倒還顯得林家姑娘忒小氣。哼,方才那兩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指桑罵槐的好一通說,自己也忍氣生受了,倒不能白吃這個虧……這般一想,她倒也沒什麼放不開的,紫鵑請她坐,她就坐,請她吃酥,她就吃。她跑了一晌午,本就有些乏了,那玫瑰酥甜而不膩,入口即化,那茶應是老君眉罷,饒是她老見世面的,也從沒見過如此香馥味濃的極品,一時就著茶連吃幾塊酥,只覺滿口生香,唇齒留芳。
沒得片刻,雲鶯回來道:“老太太說了,難為舅姨太太費心,既然薛姑娘不愛那些脂粉,且又只是平日的禮尚往來,早間我製得那幾樣點心她老人家瞧著還好,叫姑娘不妨送些給舅姨太太嚐嚐,也算全了禮。”說時,即取過個描金琺琅瓷食盒來,從內裡取了四五樣的點心,另拿傢什裝了,交於個小丫頭幫周瑞家的提了,又交待了那小丫頭幾句話,方才轉去向黛玉覆命。周瑞家的先時見那琺琅瓷食盒上的仕女圖描畫的十分精緻,不免多看了兩眼;又見雲鶯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