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寶釵也來黛玉屋裡略坐了坐,正要辭去,忽見賈母房裡一個媳婦陪著史湘雲進得房來。寶釵忙同著黛玉接了,三人相互見過禮落座,問將起來,方知今日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帶了湘雲往東府悼過秦氏,又順路來探慰賈母。賈母見了湘雲自要留下幾日;史夫人推辭了兩句應了。因還有幾家親戚一併來給老太太請安,此時正聚到一處閒話,賈母怕湘雲悶著,遂著人送了湘雲過黛玉屋裡來頑。
湘雲本與秦氏不大相熟,兼她性情豁達,這會子離了大人,倒作不出什麼傷心之態來。她性子又活潑,但凡她來,黛玉總是要與她說笑一二,倒比常日裡瞧著要快活些,是以一屋裡丫頭嬤嬤們待湘雲也要親近隨意些。方給湘雲見過禮,雲鶯不等湘雲來攀扯她,已自奉了點心出來笑道:“你來得巧,我們姑娘這兩日口裡無味,正讓我做了點玫瑰核桃酥,倒也是你愛吃的,可便宜你了。”
湘雲聽了,膩到雲鶯身上大笑道:“我原是聞著味兒過來的。”
黛玉聽了只笑:“好好好,現如今可是你自個兒說的了,怨不到我頭上了罷。”指得卻是前回兩人私下的頑話。
湘雲嘴裡叼著塊酥嗚嗚叫著就往黛玉身上撲了過來,黛玉哪裡躲得過,被她欺上身好一通撓,寶釵因在春凳上坐著,不曾受池魚之殃,卻是輕喚一聲,道:“史大妹妹仔細,林妹妹如今正病著呢……”湘雲聽了停下手來;支起身瞧了瞧黛玉,問道:“瞧著氣色倒好,怎地又病了?”
她這一鬧,那點心屑子散得一榻都是,黛玉哭笑不得地推了她起身,聞言不禁橫眸向她道:“你若是多來陪陪我,我自是百病全消的。”
湘雲調笑道:“我竟不知自個兒是粒仙丹,能醫得林姐姐的病來。”說著自得地上下打量著自個兒。卻讓給她理著衣裳的雪雁、翠縷偷笑不已。
寶釵聽了這話,又聞著一屋子的玫瑰膏子味兒,假意抬頭輕嗅了嗅;湊趣忿道:“確是仙丹,別的不論,單隻說這香味,就是凡間之物不能比的了,就只是……這油腥子重了點兒……”
湘雲卻得意地笑道:"都說良藥苦口,又說是藥三分毒,我這仙丹無毒不苦,能讓林姐姐笑口常開,更兼又香又美……不過只沾點子油腥,又有何妨。"
寶釵見她說得有趣,不免又逗她道:"你既是仙丹,如何自降身份與俗藥相論?自當十全十美才是。"
湘雲被寶釵這般一駁,一時答不上話來,不由有些訕訕地轉頭去瞧黛玉。卻見黛玉搖搖地被人扶在一旁春凳上坐了,秀髮輕散,臉透紅暈,卻是被她鬧得不輕的模樣,她瞧著竟不大好意思開口讓黛玉相助了。
誰知黛玉一面由著春柳給自個兒挽頭髮,一面笑向湘雲道:“你別怪薛姐姐求全責備,原是咱們比不得她。她打小就是個有福的,不僅見過真仙丹,且如今更是時時吃著的,見識自是不同,是以才能與你計較的這般明白。”說著又向寶釵笑啐道:“我本是個俗人,沒那個福份遇上得道的癩頭和尚,又是開仙方、又是給謁語的,更沒那麼個好哥哥給制什麼冷香丸、暖香丸的。好容易得著雲兒這‘大仙丹’願醫我,阿彌陀佛,只求姐姐做做善事,別給我嚇跑了才是。”
湘雲聽得雲山霧罩,問道:“什麼和尚?什麼仙丹?什麼謁語?……林姐姐你細說給我聽聽。”
寶釵瞧著火燒到自個兒身上來了,忙笑攔道:“不過是幼年時多病,母親求的偏方,哪有那等玄妙。”黛玉給鳳姐女兒巧姐兒送的那一套四副金鎖她也是知道了的。從此更不將她那金鎖拿出衣外來顯擺。
可惜湘雲的好奇心不是這般容易打發的,又聽得黛玉邊笑邊說,“薛姐姐這 ;‘仙丹’還不玄妙呢,入藥的都是什麼白牡丹花蕊,白荷花蕊……等等各季最純的花蕊,和藥的卻是雨水時的雨水,霜降時的霜……”湘雲聽得只咂舌,黛玉一路說一路笑,一時笑得接不下去,只好道:“總歸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零零碎碎十來樣,當日真真聽得我頭暈。卻偏巧又讓薛姐姐她家一兩年就給湊齊了,你說薛姐姐可不是個有福的人……這等純拿花蕊入藥制的‘仙丹’,吃上一丸,自是通體要透出花香來不是……”
湘雲奇道:“還有這等好東西,好姐姐,也與我一丸嚐嚐罷……”邊說邊過去摟寶釵的胳膊相要。
寶釵溫言笑解道:“別聽林妹妹胡謅。那到底是藥,豈是能渾吃的。”
黛玉唯恐天下不亂,只管笑道:“是人都說你最是和氣大方不過的,怎知你也有這等刻薄小氣的時候……你倒不必咒我胡謅,一會子咱們拘了寶玉過來三堂對證